第三日黎明,天光未明。
星河道上,雾气如墨,翻涌不休。
那浓稠的灰白像是自远古渗出的记忆残渣,裹挟着碎裂的星屑与断裂的因果,在虚空缓缓流转。
祭坛之上,风停息已久,连时间都仿佛被冻结在某一瞬。
一道黑影破雾而来,快若流光,踏着浮石跃空而至。
她身披残破斗篷,双刃在手,身形瘦削却凌厉如刀。
斗篷掀动间,露出半张苍白的脸——眉如远山,眸似寒潭,左颊一道浅痕,像是一道未曾愈合的旧誓。
“夜语!”影缚低吼一声,光牢领域骤然绷紧,无数光影锁链自虚空中浮现,直指来者。
可那人根本不避,反而冷笑一声,双刃交叉于胸前,身影一闪,已立于祭坛中央,正对跪地的埋光子。
“二十年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如重锤砸落,“你连一眼都不肯看我?”
埋光子猛然抬头,独目圆睁,瞳孔骤缩。
那一瞬间,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这张脸……这双眼睛……还有那微微颤抖的嘴角——和那个雪夜中,抱着婴儿向他叩首的女人,一模一样!
“胡言乱语!”他嘶声怒喝,试图用愤怒掩盖心底翻江倒海的恐惧,“我无妻无女!何来血脉牵连?滚出此地!”
话音未落,眉心骤然剧痛。
一道漆黑如渊的道纹自识海深处浮现,蜿蜒而下,宛如锁链缠绕神魂——正是封印他记忆的“心枷”。
黑光汹涌,疯狂压制着某种即将觉醒的真相。
可夜语没有退,反而一步步逼近,眼中泪光闪动,却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
她猛地撕开左臂衣袖。
皮肤裸露的刹那,一块暗淡图腾赫然显现——银纹如藤,环绕火焰之形,虽已近乎熄灭,但轮廓清晰,与洛曦一族的光宿主烙印如出一辙!
“认得吗?”她声音哽咽,“这是你亲手刻下的印记!你说只要我不觉醒,就能活着……可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全村人,因我体内残留的光脉气息,被道冢判定为‘污染源’,一夜屠尽!鸡犬不留!娘死前最后一句话是——‘告诉他,孩子没病,光不该被埋。’”
埋光子脑中如惊雷炸响。
尘封的画面轰然冲破枷锁:风雪交加的夜晚,破败村落,火光冲天。
他抱着襁褓,在尸堆之间疾行。
女人伏在他脚边,指尖仍伸向他,口中喃喃:“活下去……哪怕没有光。”
他曾以为那是别人的命运。
可如今才明白,那夜,他带走的不是任务目标,而是自己的骨血。
“不……不可能……”他踉跄后退,手扶祭坛边缘,指节发白,“我是守墓人,斩断血脉,剜去一眼,只为不再重蹈覆辙!我没有女儿……我不该有……”
“你不敢有!”夜语厉声打断,泪水滑落,“你怕我也变成光主,燃尽而亡!所以你把我送走,封印血脉,假装从未存在过是不是?可你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有没有想过,我想不想活成一个‘被遗忘的人’!?”
埋光子浑身剧颤,独目之中血丝密布。
心枷剧烈跳动,黑纹蔓延至整张面孔,似要将他的意识彻底封锁。
可就在那一瞬,苏辰动了。
他并未出手,只是轻轻抬手,归元圣莲悬浮半空,莲心九刻痕缓缓旋转,洒下一缕极柔的银光,笼罩二人。
银辉落处,夜语身上那块黯淡图腾竟微微震颤,似有微弱曦流重新游走经络。
而埋光子的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久违的暖意,从断裂的光脉深处升起。
那是属于光宿主的本源共鸣——纯净、炽烈、不可磨灭。
“你说你是守墓人。”苏辰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如大道回响,“可你忘了,每一任光主,都不是死于外敌,而是死于自我否定。他们不愿接受使命,不愿承认自己就是光本身。”
他目光如炬,直视埋光子:“你杀觉醒者,说是在清除隐患。可每杀一人,你都在夜里默念他们的名字。你藏在袖中的手札写满挣扎——‘若我再来,是否还会选择点燃’?你不是冷酷的执行者,你是逃兵。一个不敢面对自己宿命的懦夫。”
“闭嘴!”埋光子咆哮,额头青筋暴起,黑纹狂舞,“我不是……我不是!”
可他的膝盖,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软。
二十年来筑起的心防,在至亲之痛与陈年悔恨的夹击下,开始崩塌。
夜语站在他面前,不再说话,只是静静望着他,像望着那个雪夜里转身离去的背影。
良久,埋光子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
他曾用这双手斩断血脉,也曾用它握紧光杖,立誓守护苍生。
可最终,他选择了逃避。
“我……”他声音沙哑,几乎听不见,“我不是不想见你们……我是怕啊……”
泪水混着血水从独目滑落。
“我怕你也走上我的路,怕你烧成灰,都没人记得你叫什么名字……我宁愿你忘了我,忘了这一切,只求你能活着……哪怕没有光……”
话音落下,祭坛寂静无声。
连风都不敢吹动一片落叶。
眉心“心枷”道纹骤然暴起,漆黑光芒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