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城的晨雾还没散尽,城主府的门就被叩响了。徐凤年披着件素色长衫,手里把玩着望舒昨夜塞给他的木风车,站在门内听着外面的动静——北莽使者的马蹄声,踏碎了巷弄的宁静。
“徐帅,让他们进来吗?”亲卫队长低声问,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目光警惕地扫过门外那队穿着玄色皮甲的北莽人。
徐凤年转动着风车,叶片“沙沙”作响:“让他们进来,好茶好水伺候着,别失了咱们北凉的礼数。”他瞥见望舒扒着影壁的缝隙往外看,小家伙穿着件新做的小袄,领口绣着海棠花,手里还攥着轩辕青峰送的红果木风车,便朝他眨了眨眼,示意他别出声。
北莽使者走进府门时,徐凤年正坐在厅前的石阶上,慢悠悠地喝着茶。使者是个络腮胡的壮汉,腰间挂着柄弯刀,刀鞘上镶着颗狼头,正是去年在黑水河被徐凤年挑了护心镜的禄存军副将,此刻脸上堆着笑,眼神里却藏着锋芒。
“徐帅别来无恙?”使者拱手行礼,声音洪亮得震得廊下的灯笼都在晃,“末将阿古拉,奉我家将军之命,特来与北凉商议互市之事。”
徐凤年放下茶盏,指了指对面的石凳:“坐。唐婉,给贵客上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望舒从影壁后探出个脑袋,木风车的叶片露在外面,被风吹得转个不停,便不动声色地咳了声,小家伙立刻缩了回去。
阿古拉坐下时,皮靴在青石板上蹭出刺耳的声响。他接过唐婉递来的茶,却没喝,只是盯着杯里的茶叶:“徐帅,实不相瞒,我北莽今年收成不好,想从北凉换些粮草,不知徐帅意下如何?”
“换粮可以,”徐凤年指尖敲着石桌,“但得用你们的战马换。一匹战马换十石粮,童叟无欺。”
阿古拉的笑容僵了僵:“徐帅这价码,怕是太高了些。”
“高吗?”徐凤年笑了,“去年黑水河一战,你们的战马踩坏了我们多少麦田?十石粮,买的是你们不再踏破北凉土地的承诺,不贵。”
廊下的风突然紧了,吹得阿古拉的袍角猎猎作响。他身后的亲卫按捺不住,手都摸向了刀柄,却被阿古拉用眼色制止了。“徐帅果然快人快语,”阿古拉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茶水顺着嘴角流进络腮胡里,“此事我做不了主,得回去禀报将军。不过……末将听说徐帅有个公子,年方五岁,正好与我家小女同岁,不知可否一见?”
徐凤年心里冷笑,这是想探他的底细,甚至想拿望舒做文章。他刚要开口拒绝,就见望舒从影壁后跑了出来,举着红果木风车冲到阿古拉面前,奶声奶气地问:“你是北莽来的?我娘说你们的狼很凶。”
阿古拉显然没料到这小家伙会突然冒出来,愣了愣才笑道:“小公子别怕,我们的狼只咬坏人。”他想伸手摸望舒的头,却被小家伙灵活地躲开了。
“我不怕,”望舒举起木风车,叶片“呼呼”转着,“我爹会打狼,我也会!”他学着徐凤年挥枪的样子,把风车往地上一顿,正好戳在阿古拉的皮靴前,“你看!”
阿古拉的脸色有些难看,徐凤年却朗声笑了:“这孩子没规矩,让使者见笑了。望舒,给阿古拉叔叔表演个背诗,就背你新学的《秦风·无衣》。”
望舒立刻挺起小胸脯,奶声奶气地背起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他背得不算流利,却字字清晰,小小的身子站在阿古拉面前,像株倔强的春草。
阿古拉的手紧紧攥着茶杯,指节都泛了白。他知道这诗的意思,北凉军常以这首诗明志,此刻被个五岁孩童背出来,分明是在敲打他——北凉上下,同仇敌忾。
“小公子真是聪慧,”阿古拉强挤出笑容,“时辰不早了,末将该回去复命了,还望徐帅再考虑考虑互市的事。”
徐凤年起身送客,走到门口时,阿古拉忽然回头,目光落在影壁后——那里露出一角白衣,是轩辕青峰,她大概是担心望舒,特意过来看着。“那位是?”阿古拉问。
“我北凉的客人,”徐凤年语气平淡,“使者不必多问。”
阿古拉深深看了眼那角白衣,转身带着亲卫离开了。他们的马蹄声消失在巷口时,望舒才拉着徐凤年的衣角问:“爹,他是不是坏人?”
“是好人还是坏人,得看他往后做什么事。”徐凤年摸了摸他的头,见轩辕青峰从影壁后走出来,手里还捏着剑柄,显然刚才一直戒备着。
“这阿古拉不简单,”轩辕青峰低声道,“他刚才看我的眼神,带着杀意。”
“意料之中,”徐凤年望着阿古拉消失的方向,“他认出你了,去年瘴气林一战,你杀了他的副将。”他转身对亲卫队长说,“派两个人盯着他们,看他们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温华从打麦场回来时,正好撞见阿古拉的马队出城。他啐了口唾沫:“这孙子还敢来?去年在黑水河被我砍了一刀,看来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他手里拎着串烤麦穗,递给望舒,“小不点,尝尝,刚烤的,甜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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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舒咬着麦穗,忽然指着城外的方向:“温叔叔,他们往澜沧口去了!”
众人心里都是一沉。阿古拉不去黑土城,反倒往澜沧口去,分明是想打探粮道的虚实。“我去一趟澜沧口,”轩辕青峰转身就要回房取剑,“不能让他们摸清咱们的布防。”
“我跟你去,”徐凤年拦住她,“正好去看看齐当国把粮仓移得怎么样了。温华,你留在凉州城,盯着城里的北莽细作,别让他们趁机作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