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碎片在体验“向上坠落”的感觉。
另一个碎片在思考“如何用沉默发出最响亮的呐喊”。
还有一个碎片,正试图理解“一个从未存在过的东西,是如何被遗忘的”。
这种体验足以让任何一个神明彻底疯癫,化为这混沌的一部分。但林枫不同。他的本质,那个被“万物词条编辑器”塑造出的内核,是“定义者”,更是个“厨师”。
一个疯癫的,对任何“食材”都抱有极致好奇心的厨师。
所以,当他的一个意识碎片被“一个方的圆”这个悖论反复碾压时,它没有崩溃,而是本能地开始“品尝”。
“恩口感很粗糙,象是没烤熟的逻辑面包,里面还夹杂着生硬的几何定理。外层的‘方’,带着一股子绝对秩序的铁锈味,但内里的‘圆’,又透着一股无限循环的麦芽香。两种味道完全不融合,在舌尖上打架,互相抵消,最后只剩下一股子‘什么都不是’的空洞感。差评,绝对的差评。”
当另一个意识碎片被【热的冰】包裹时,它也在“分析”。
“有趣。这不是简单的冷热交加。‘热’的本质是分子剧烈运动,‘冰’的本质是分子有序排列。这道‘菜’,竟然让分子在保持绝对静止的有序排列状态下,进行着超光速的震动。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它的味道就象是把一勺滚烫的岩浆和一块南极万年玄冰同时放进嘴里。初入口是极致的冲突,但当味蕾被彻底摧毁后,一种超越了冷热的、纯粹的‘温度’概念本身,开始在灵魂深处浮现。有点意思,这调味料可以留着,以后做‘绝对零度火焰’的时候用得上。”
他的每一个意识碎片,都在这无尽的混沌与荒谬中,做着同样的事情:品尝、分析、归类、吐槽。
他那属于“厨师”的本能,成了他在概念风暴中唯一的锚点。他不是在对抗,他是在“品鉴”。他不是在挣扎,他是在“试菜”。
渐渐地,亿万个意识碎片之间,开始产生了一种微弱的共鸣。
“这个【无声的呐喊】味道不错,有股子压抑到极致后爆发的张力,像顶级的芥末。”
“【被所有人看见的秘密】太甜了,甜到发腻,象是把一整桶糖精倒进了灵魂里,容易的‘信息糖尿病’。”
“那个【会干涸的河流】食材不新鲜,‘干涸’的概念已经有点腐败了。”
这些“食评”,通过一种超越逻辑的方式,开始重新汇聚。林枫的自我认知,没有从“我是林枫”这个点开始重构,而是从“我是一个挑剔的食客”这个点开始凝聚。
他慢慢“回忆”起了自己。他不是一段破碎的悖论,他是一个要将所有悖论都做成“菜”的男人。
随着这种认知的清淅,他开始在这片混沌的垃圾场里,查找这道“大杂烩”的主料。他顺着那股纯粹的、无序的“吞噬”本能,追朔源头。
他的意识穿过无数层相互矛盾的法则,看到了这个“概念聚合体”的内核。
那里没有一个具体的东西,只有一个纯粹的“概念”——【饿】。
不是生物的饥饿,不是能量的渴求,而是一种形而上的、针对“意义”本身的饥饿。它吞噬一切,不是为了壮大,而是因为它无法忍受任何“有意义”的东西存在。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存在”的否定。它是一个宇宙级别的“虚无主义者”,一个会主动消灭一切思想的终极杠杆。
“原来如此。”
一个完整的、统一的念头,在亿万个意识碎片的废墟之上,轰然创建。
“你不是想吃吗?”
“一道菜,如果只有‘饿’的本能,那它就不是菜,是灾难。”
“你缺的,不是食材。”
“你缺一个懂你味道的厨子。”
舰桥内,现实泡的能量已经见底。卡尔萨斯的逻辑内核即将烧毁,瓦里斯的时间线彻底断裂,鬼三哭的诅咒几乎被净化干净。绝望的阴影笼罩了所有人。
就在这时,那具僵直的、如同空壳的身体,眼皮忽然动了一下。
林枫那空洞的双眼中,重新燃起了一点神采。
那是一种刚刚品尝完一道前所未有的“黑暗料理”后,既有点反胃,又无比兴奋的,复杂而明亮的光。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了即将破碎的现实泡,看向那团蠕动的、巨大的混沌肿瘤,咧开嘴,无声地说了一句唇语。
“开饭了。”
卡尔萨斯的声音已经不再是数据流,而更象是金属摩擦发出的最后悲鸣。他庞大的计算力在【无私的贪婪】这个悖论的反复冲击下,已经濒临崩溃。他的内核逻辑,那个驱动他一切行为的底层代码,正在被篡改,他既想不顾一切地保存自己这个“知识宝库”,又想为了保护主人而牺牲一切,两种绝对优先级的指令让他陷入了死循环。
“远游者号”的引擎彻底熄火,船体在【静止的旅途】定义下,变成了一座漂浮在混沌中的金属坟墓。现实泡的光芒已经稀薄到近乎透明,外界那些扭曲、疯狂的半成品概念,如同无数张贪婪的脸,贴在气泡壁上,只等最后一层薄膜破裂,便要一拥而上,将里面的“意义”分食殆尽。
船员们已经放弃了抵抗。超脱者们收敛起自己残存的力量,静静等待着被“格式化”的最终命运。他们见证过无数宇宙的生灭,也曾自认为是永恒的存在,却没想到,终结来得如此荒谬,如此没有道理。
卡尔萨斯最后的警告戛然而止。
并非现实泡破碎,而是时间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