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像一瓢滚烫的金沙,毫无保留地泼洒在青云广场上。那座作为城市地标、也是本次生存挑战终极合影目标的青云塔,巍峨耸立,塔尖直刺蔚蓝的天幕,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金属光泽。塔基周围,早已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活脱脱一个微缩版的“春运”现场。旅行团的小红旗此起彼伏,自拍杆如同雨后春笋般林立,小孩子的哭闹声、导游的扩音器讲解声、情侣的嬉笑声混杂在一起,汇成一股震耳欲聋的声浪。
高二(7)班的几个“生存小队”,如同几艘被巨浪抛到岸边的舢板,狼狈地先后抵达这片沸腾的海滩,然后瞬间被眼前这盛况“炸”得晕头转向。
“我滴个亲娘嘞!” 李浩小组的孙大鹏第一个哀嚎出声,他刚用智慧和汗水(外加一点社会气)填饱的肚子,此刻感觉又要被眼前的阵仗吓空了,“这…这得排到猴年马月去啊?林老师定的那个角度,就塔底下那个刻着‘青云直上’的碑前面,瞅见没?里三层外三层!蚂蚁搬家都没这么挤!”
李浩站在人群外围,双手叉腰,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那刚在面摊上建立起的“带头大哥”的自信,被这汹涌的人潮冲刷得摇摇欲坠。他烦躁地又想去抓头发,发现早上精心打理的刺猬头早已在劳动和吆喝中彻底沦陷,索性放弃了。组里一个叫赵小虎的男生凑过来,压低声音,带着点街头混混的油滑:“浩哥,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咱瞅个空子,挤进去!拍完就跑!谁能逮着咱?”
“放屁!”李浩猛地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凶得让赵小虎脖子一缩。李浩的声音斩钉截铁,甚至带着点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凛然,“林老师怎么说的?规则!形象!咱是青云中学的!不是街溜子!插队?丢不丢人?再提这茬,信不信我扣你积分扣到负的?” 赵小虎讪讪地闭了嘴,其他组员也噤若寒蝉。浩哥发火,比插队被抓还可怕。可这乌泱泱的人群,不插队,咋办?李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混乱的现场,试图在密不透风的人墙中找到一丝缝隙,眉头越皱越紧。
不远处,吴明小组也陷入了僵局。吴明站在一块相对高一点的花坛边缘,像一尊凝固的雕塑,手机屏幕上的地图app正疯狂闪烁着红色的“拥堵警告”。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人群,又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的经纬度坐标——那是他计算出的“黄金拍摄点”,正对着石碑和塔身,角度完美,光线最佳。
可惜,那个理论上完美无瑕的点位上,此刻正被一个庞大的、穿着统一印着“夕阳红快乐旅行团”字样红马甲的老年团牢牢占据。大爷大妈们正兴高采烈地轮流摆着各种“展翅高飞”、“指点江山”的姿势,一个接一个,乐此不疲。看这架势,没个把小时根本腾不出地方。
“路径规划受阻。”吴明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细听之下,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金属摩擦般的紧绷,“最优节点被占据。等待时间预估:58分钟至72分钟。超出任务冗余时间窗口上限。风险等级:高。需重新评估方案。”
组员刘伟和王莉的脸瞬间垮了下来,看着那群活力四射的大爷大妈,再看看吴明屏幕上冰冷的倒计时,感觉刚才那硬邦邦的馒头榨菜都要在胃里结成块了。58分钟?黄花菜都凉了!难道要跟这帮“夕阳红”死磕到底?
就在这时,一个安静的身影,像一片羽毛,轻轻飘到了李浩小组附近。是陈小雨。她没有看李浩,也没有看那乱糟糟的人群,只是习惯性地打开了她那个仿佛有魔力的画本。铅笔在纸上飞快游走,她微微歪着头,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她不是在画塔,也不是在画人,笔尖迅速勾勒着塔身侧面、被一丛茂密的冬青树半遮半掩的一个不起眼的、高出地面约半米的水泥小平台。那平台位置很偏,角度也刁钻,但透过冬青枝叶的缝隙望过去,正好能看到塔身的一段优美弧线和一小块刻着“青云”字样的基石——虽不是林远要求的完美角度,但作为“与地标合影”的任务,足够了!最关键的是,那里空无一人!
陈小雨停下笔,看着画纸上那个隐蔽的角落,又抬眼看了看正烦躁得如同困兽的李浩。她抿了抿嘴唇,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像平静湖面投入一颗小石子泛起的涟漪。她平时很少主动和“李浩们”打交道,他们太吵,太闹,像随时会爆炸的炮仗。但此刻,她看着自己画本上那个安静的、可以解围的点位,又想到刚才在公园里张晓笨拙却认真的画画模样……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拿着画本,走到李浩旁边,没有开口,只是轻轻拉了拉李浩那件在水果摊干活时沾了点灰的t恤袖子。
“干嘛?”李浩正烦着呢,没好气地回头,撞进陈小雨那双清澈又安静的眼睛里,火气莫名被浇灭了一小半。他认得这个总是画画、话很少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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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雨没说话,只是把画本举到他眼前,纤细的手指指向她刚刚画的那个水泥小平台的位置,又指了指被冬青树遮挡的方向。她的眼神很明确:看,这里,能拍。
李浩顺着她的手指和画上的线条看过去,眯起眼睛仔细辨认。几秒钟后,他猛地一拍大腿,那动静大得把陈小雨都吓了一跳,也引来了他组员的注意。
“嘿!神了!”李浩的眼睛瞬间亮了,像饿狼发现了肉,“这地方绝了!够隐蔽!角度…虽然偏点,但能看清塔!关键是没人!” 他看向陈小雨,脸上第一次对这个“问题少女”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带着点江湖气的赞赏,“谢了,小雨!帮大忙了!” 他这声“小雨”叫得自然无比,仿佛他们已经是并肩作战多年的老友。
陈小雨被他那大嗓门和直白的感谢弄得有些不自在,微微点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