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番外*始(五)
黑云压城,血光遍地,浓重的腥味令人作呕,电闪雷鸣,寒风拍打着窗子,又一道闪电撕开浓重的云,房中亮如白昼,几百双血手印突然同时出现。菀黛惊叫一声,猛然惊醒,满头冷汗。
“阿黛,阿黛?"崔棹在她眼前晃动晃动手,“阿黛,你又梦魇了?”她眼泪又止不住往外流,很快,整个屋子里都是她的抽泣声。崔棹轻轻拍拍她的背,也忍不住哽咽起来:“阿黛,不要哭了,曾祖母、祖母她们在天上知晓你这样伤心,也会担心的。”她忍不住低声痛哭,她永远忘不了回到玉阳城的那个傍晚,天黑压压的,满地的尸首,血淌得到处都是,从砖缝渗入地中,士兵又从玉阳牧的府里搜出一个躲藏的孩子朝崔骘禀告,崔骘抬了抬手,下一刻,那个神情茫然的孩子便身首异处。崔家的人都死了,玉阳牧一家也全死了,只剩下他们这几个,崔骘升了都督,他们搬进了都督府,天还是那样蓝,日光还是那样耀眼,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可她什么都没有了,小舅舅也再不是从前那个小舅舅了。“阿黛,我知晓你伤心,我也很伤心,可你再这样下去,又要生病了,这些日子你已高热过好几回了。"崔棹轻声劝。芳苓也轻声劝:“是啊,娘子,天这样好,出去走走吧。”她低声道:“我不去,我不喜欢这里。”
“都督也不知晓会发生这样的事,您也不能将气都撒在他头上,这园子多好看啊,外面抄手游廊下还养的有鱼呢,可惜没人喂,您去喂喂它们吧。”“我累了,不想去。”
“您多歇歇也好,可奴婢那些日子刚好也不在府上,您是不是也怪奴婢?”她一愣,眼泪又扑簌簌往下掉,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摇头。崔棹又接上劝:“阿黛,我们写信让阿嬉来玩吧,曾祖母的百日祭她也该来祭拜,曾祖母她们看到我们平平安安的,一定会很高兴的。”菀黛这样才点了点头。
芳苓赶忙上前给她擦眼泪,崔棹也赶紧将饭菜端来,哄着她吃下。又是年底,鹿鸣前方战事平定,此一战,西北境内算是全然稳定了,崔骘率领大军浩浩荡荡返回玉阳,至此,包括玉阳在内的西北三州便是他的天下了。将士们春风满面,一路说笑,夏烈高兴道:“这一回我看谁还敢来找事,我们终于能高枕无忧了!”
从述笑劝:“哪里能高枕无忧?接下来的路只会更艰难,只能算是稍事歇息罢了。”
“不管那样多,总归是能歇一阵子了,都督也有空成家了。”“是啊,都督可有心仪的女子?早些将大事定下来也好,否则将来忙起来又要顾不上。”
众人皆朝他看去,这才发觉他看着远处出神。“都督?"夏烈打马靠近一些。
崔骘回神:“何事?”
夏烈笑道:“合着我们说了半响,都督一个字都未听见啊?我们正说,让都督早些成家呢,都督可有心仪之人?”
“此事不急,母亲的丧期还没有三年,到时候再说吧。”“限下时节,如何能与平常相比呢?老太太早就催着都督成家了,都督若是能早些成家,老太太和冯夫人都会高兴的。”“是啊,都督,夏将军说的有理。”
众人皆应和劝说。
崔骘微微颔首:“多谢诸位关心,我会考虑。”说完,他又看着远处出神。
祖母和母亲已离世一年有余,他离家也一年有余,他走的时候小黛还在生他的气,也不知道一年多过去,这气消了没有。临近玉阳城,气温骤降,飘摇着小雪,城门前空空荡荡,再也没有祖母和母亲来接他,恍然,他看见城门旁停了一辆印着崔字的马车,他立即打马靠近。“小舅?“崔棹从城中跑来,“我一早就在这里等着了,终于等到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他皱了皱眉:"小黛呢?”
崔棹吞吞吐吐道:“小黛,她在家呢,我想着出来,就顺带给她带些外面的小吃回去,天冷,小舅跟我一起坐车回吧。崔骘打马后退两步:“我将军中的事宜交代完便回,你先回吧,晚上一同用膳。”
那一顿晚膳,菀黛借口身体不适未来,接下来的许多时日,无论他用什么样的借口邀她,她总是借口身体不适,总是不愿相见。直至过年,家中邀请了宾客,她才不情不愿出席。天飘着小雪,她穿了身浅红色的棉袄,跟在崔棹身后进门,蓬松的发丝上缀着雪花,鼻尖被冻得通红。
崔骘看着她,不禁看着她,眼中带着些笑意,轻声道:“小黛,冻坏了吧?来烤烤火。″
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他叩拜:“拜见都督。”崔棹急忙去拉她:“阿黛,你跟小舅这样客套做什么呢?快起来吧。”她跪伏在地上,纹丝不动。
崔骘眼中的笑意渐渐消散,低声道:“起来吧。”菀黛这才站起,退至角落里,安安静静落座。整个晚膳,崔骘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地上,从未抬起过。
席散,她立即便走,崔骘与人寒暄两句,随即抬步追上,一边追一边喊:“小黛。”
她听见他的呼唤声,走得越发快。
崔骘大步紧追,好几声没将人留下,沉声道:“小黛!”菀黛一顿,停在原地。
“小黛。"崔骘朝她走近两步,满身酒气,“你还在生小舅的气吗?”她没有说话,月光下单薄的肩似乎正在颤抖。崔骘又走近两步:“你长高了,却瘦了许多,家里的下人对你不敬吗?我先前太忙了,没空闲管家里的事,现下好了,我能留在家里,能照看你们。我给你带回来的礼物你看过了吗?喜欢吗?你身上的衣裳似乎还是从前旧的,明日让绣娘来给你做几身新衣裳,好不好?”
他说了许多,找了许多话题,可她一个都不接,最后,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又跑了。
崔棹赶忙来解释:“小舅,阿黛不是故意顶撞你的,她还在为先前的伤心,年初时一直病着,近来才好些。”
崔骘按了按眉心,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回走:“我知晓了。”崔棹轻声跟上:“小舅,祖母丧期已过一年,我想着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