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有几分象离间之计?
“呵。”
李建成低笑一声,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父皇还真是……连张新绢都舍不得用。”
他认得这绢帛,正是他当初写下密信的那一张。
看来父皇只是在上头添了几笔,便原样送回。
原样送回。
是在告诉他,他还不够资格动用圣旨么?
是在告诉他,想真正坐上那个位置,须得等到父皇老迈昏聩之时么?
是吗?!
李建成眼中倏然掠过一丝狠厉,随后迅速敛入眼底,他再开口时,语气已平静无波:
“看来,这便是父皇的旨意了。”
陆玄垂目望着这卷堪称潦草的圣旨。
有点无语。
这就是天家权柄啊……真不把人命当回事。
绢帛之上,除却李建成原先的字迹和勾画了的字体之外,只书了八个银钩铁画、力透纸背的大字:
放手清查,皆朕允之!
“明微便依旨意行事罢。”
李建成声音温和,仿佛方才刹那的阴沉从未存在。
“可有入手目标?”
“臣尚无头绪。”
陆玄躬身应道:“殿下可有想要清查之目标?”
他心中了然,虽然名义上是李渊给他这个权力,但是暗地里还是得听李建成的。
李渊只是给李建成背锅的。
“此言差矣。”
李建成轻轻摇头,神色端凝:“孤不曾见过此旨。只是……”
他略顿一顿,目光落向殿外疏影:
“孤私心以为,明微若从东宫之内查起,或更稳妥。”
查东宫?
陆玄微微一怔,不直接查军队吗?
“东宫之内,尚算清肃。”
李建成语声平缓,却若有所指:“明微可知……孤此言真意何在?”
听到李建成此言,陆玄稍作思考,大概懂了他的意思。
目的其实还是作切割。
先查东宫。
就可以向其他官署表明,这番清查,就连东宫都逃不掉,日后要是有人质疑,大可以推说“太子亦不知情”。
一切的一切,都是李渊做的,跟他李建成无关。
陆玄也不是李建成的人,而是陛下的人。
这一个个的,说个话累死个人!
陆玄吐槽着,面上却愈发恭谨,垂首应道:“臣明白了。那便依殿下之意,先从东宫查起。只是……臣尚有一不情之请。”
“讲来。”
李建成微微颔首,眼中掠过一丝满意。
此子果然一点就透。
“恳请殿下赐臣一份东宫属官的名册。臣也好依序拜访谈询,不至失了章法。”
这顺序绝非随意而定。
依官职高低排列,一则便于理清脉络、把握轻重。
二则同品阶的官员往往居所相邻,拜会起来也顺路。
无论对哪一方,都方便。
“此等小事,自然无碍。孤稍后便让刘内侍抄录一份便是。”
李建成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摆摆手随意的说道。
他略作停顿,目光在陆玄面上停留片刻,唇角掠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
“对了,为了行事便宜,自即日起,孤准明微在东宫诸殿随意行走查察,便是孤的寝殿……亦不例外。”
陆玄当即俯身下拜,声音沉稳无波:“臣,谢殿下信重。”
你的寝殿也随便走动?
呵……谁信谁傻!
这是在提醒他,要有分寸,东宫一些地方可以进,一些地方不能进!
不过,他也没想着真查东宫,出力不讨好,只要能活动就行,至少在皇城内可以随意活动便好。
“拿着这个。”
李建成忽地从腰间解下一枚玉珏,随手抛了过来。
陆玄连忙双手接住,一枚龙形玉珏,质地温润,龙纹古拙。
“父皇没给印信,持此物行事,多少方便些。”
陆玄指尖收拢,将玉珏握紧。
这非正式的印信,却比印信更重,它所代表的,是御座之下不为人知的授意。
“今日与明微谈论诗词,孤心甚悦。”
李建成忽而开口,说了句仿佛全不相干的话。
陆玄反应迅速,当即应声:“殿下文思清妙,臣如沐春风,受益实多。”
给这次“体己话”定个公开的名目。
日后若有人问起,这便是君臣二人共证的说辞。
李建成唇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不再多言,只摆了摆手。
“臣告退。”
陆玄将玉珏仔细收入怀中,转身退回偏殿。
魏征、王圭此刻正端坐在位置上。
不多时,李建成自内殿缓步而出,仪态从容。
议政如常开始,言谈间风平浪静,好似方才那一场密谈从未发生。
议事毕,众官渐散。
刘内侍悄然行至陆玄身侧,奉上数页墨迹犹新的纸笺,低声道:
“陆机宜,此乃殿下吩咐抄录的名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