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季筠牵着神骏非凡的照夜狮,连同杜建徽胯下那匹雄健的黑马,穿营而过。
尤如明珠坠入瓦砾,这两匹马瞬间吸引了大片目光。
“嘶——好家伙,这是哪来的龙驹?”
“瞧那白马,皮毛跟锦缎似的,怕是比娘们儿的肌肤还滑。”
“邓天王,你这是劫了哪个节度使的府库?”
邓季筠故意放慢脚步,挺胸抬胸,享受着这份瞩目荣耀。
“也是赶巧了。”他挥手回应着周围人的询问,声音里带着抑扬顿挫的得意:“有义士来投,正好让我赶上了,这是义士们给黄王献的大礼。”
他一路招摇转了小半个营盘,出尽了风头后,这才将许构与杜建徽安顿在自己所在的军帐,牵着这两匹惹眼的宝贝,径直去寻他的直属上官——踏白将胡真。
说起胡真,这人在草军中是一个异类。
首先,他是草军一众将领中极少数不是出身山东河南的。
论资历他更是排不上号,其人是年初王仙芝攻江陵时候才添加的草军,后来又辗转到了黄巢麾下,满打满算他的军旅生涯一共也就七个月。
能在还没有处于明显下降期的草军中,获得如此快的升迁,足以见得其人才具。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他年轻时做过县吏,能理军中俗务,更兼身长七尺、体貌洪壮,骑射更不用说,那也是一等一的,还懂兵法韬略,推演兵事没人说得过他。
换言之,这就是一个六边形战士,反正每个和他接触过的人都会不自觉的觉得他有名将之姿。
连邓季筠这等浑人都对他服气。
胡真正在帐中分析这几日探得的官军动向,听闻邓季筠在外面闹着喧哗,本有些不耐,可当他掀开帐帘,目光触及帐外神采飞扬的照夜狮时,眼睛就移不开了。
武人哪个不好名马、美人、神兵。
“好马,天下一等一的龙驹!”
胡真几步抢出帐外,围着两匹马连转三圈,这才问起它们的来历,邓季筠照实托出。
二人旋即牵着宝马,在更多人的注视下,直奔前军大将柴存的大帐。
柴存作为草军中统领一军的大将,当然不是胡真、邓季筠这些半道投奔之人可比的,而是货真价实的建义元勋。
草军五虎上将之一。
至于另外四个人则是曹师雄、柳彦璋、毕师铎、秦彦,其中柳彦章去岁末战死江西,曹师雄在湖州被上一任镇海军节度使裴璩击破,部众离散,人也不知所踪,多半已经死在了乱军中。
剩下的毕师铎、秦彦境遇还算不错,与柴存一样,二人也是独领一军,毕师铎领右军,是为右军大将,秦彦领后军,是为合后大将。
一番通报之后,胡真、邓季筠二人入得前军大帐,柴存正伏案审视着一幅巨大的舆图。
他闻声抬头,露出一张狭长的脸。
额宽鼻挺,眉飞入鬓,唇上留着两撇精心修剪的八字胡,这绝对是副威武相貌,奈何他眉头拧成一个结,面色蜡黄,最终却给人一种天生苦相之感。
不过,在看到胡真二人身后两匹雄骏异常的宝马时,他沉郁的眸子还是有了几分亮色。
“将军。”胡真抱拳:“这两匹马乃是两名前来投军的义士所献,皆是万中无一的良驹,尤其是这匹白马,堪称马中之王。”
柴存起身,绕过案几,亲自走到照夜狮跟前,伸手抚摸着它光滑如缎的颈侧,感受着皮毛下强健的肌肉线条,连连点头:“好,好啊,果然是世间难寻的神骏。”
“献马的是何人?”
邓季筠连忙将许构、杜建徽的来历简略说了一下,并重点强调了二人是从南边二三百里外的新城杀了主家仇人,夺马而来。
柴存听罢,负手在帐中踱了两步,拧结的眉头似乎都舒展了几分,他长叹一声,语气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感慨:“想不到,我大军兵锋还未至,黄王的威名就已传播开来。
在这势穷力蹙之时,还有人执此名马来投,可见人心思黄不思唐。”
话至此处,他停下脚步,思量一瞬,旋即下令:“此二人不远数百里,夺马来投,忠勇可嘉,不可按寻常士卒对待,传我将令,擢升许构、杜延光二人为火长,归于…嗯…”
似乎是没有考虑好怎么安排,他略一沉吟,看向胡真:“你统领踏白有功,这两匹马,便由你亲自送至中军,面呈黄王。”
胡真闻言大喜,这可是在黄王面前露脸的机会。
他立刻躬身抱拳,声音洪亮:“末将领命,必不负将军栽培。”
柴存微微颔首,又看向眼巴巴的邓季筠,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对这个素有勇名的手下,他也钟爱得紧。
“你引义士来投,亦有功,赏绢十匹。”
邓季筠闻言亦是喜气洋洋,十匹绢抵得上斩一个节度亲军的赏格了,不算少,他咧开大嘴笑道:“谢将军赏。”
柴存摆了摆手,算是回应了邓季筠的谢意,随即象是想起什么,问道:“此二人,你觉着安置到哪一部妥当?”
邓季筠虽只是个队长,但踏白军这种精锐马军自然不能以常理对待,实际上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军中将校都是将他与步军副将看齐的。
邓季筠自请献马本意只是为了在柴存面前混个脸熟,顺道捞个好处,并不真的在乎许构二人去处,闻言想也没想便回道:“但凭将军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