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安局散会之后,办公室里只剩下田嘉明和万金勇两人。
田嘉明对万金勇的直言没有生气,反倒是觉得陈大年这个老滑头,拿他当猴子一样耍,租金,自己什么时候都没说租金不退,还没说到那一步。
田嘉明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廖文波和赵建国匆匆离去的背影上,最终转向万金勇。这位老政委鬓角花白,脸上带着一贯的沉稳,但眼神深处也透着一丝不易言说的忧虑。
“老万啊,”田嘉明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打破了沉默,“文波这个同志,业务能力没得说,就是性子有时候太直。城关镇那边,他一个人去,我有点不放心。你帮我在叮嘱几句,务必让他把局面稳住,该放的放,该安抚的安抚。处理完了,让他亲自去给向书记汇报一下情况,姿态放低点,态度要诚恳。”
万金勇点点头,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声音平和:“书记放心,文波心里有数。他刚才在会上说的那些话,虽然冲了点,但句句在理,也是为工作着想嘛。我会提醒他注意方式方法。”他顿了顿,抬眼看向田嘉明,语气带着一丝提醒的意味,“书记,县长那边……电话都打到我这了。这事闹得动静不小,县长虽然没明说,但心里肯定有数。您看,是不是……该去城关镇露个面了?毕竟,您是局党委书记,主持全面工作,群体事件,又是大过年的,这个时候您不到场,说不过去啊。”
田嘉明看着万金勇,心里明白这位老搭档的意思。万金勇在公安局待了大半辈子,从普通民警干到政委,经历的风浪多了。他为人圆融,懂得审时度势,该硬的时候能硬,该软的时候也能软,更难得的是没什么个人野心,只想安安稳稳站好最后一班岗。自从自己调来当书记,两人配合得还算默契,万金勇在关键问题上从不含糊,也从不越位。这次他主动提醒自己去城关镇,既是出于工作责任,也是在变相地保护自己——县长李朝阳都关注了,他这个一把手再不出面,就是失职。
田嘉明心里叹了口气,目光扫过窗外阴沉的天色,又落回万金勇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老万,你说得对。是该去一趟。”他站起身,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点上,深吸了一口,才缓缓道,“让文波他们先去处理,我随后就到。有些事……我得先想想。”
万金勇没再多说,只是默默地点点头,也是觉得,刚开始一把手冲在最前面也不是什么好事。
田嘉明看着万金勇走出办公室,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就这样静静的抽着烟。
这个时候,陈大年又从外面走了过来,田嘉明看着陈大年谄媚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陈大年凑过来,低声下气地说:“书记,我……我向您检讨!是我自作主张,想着不退租金能逼毕瑞豪就范,也是为了……为了市局领导那边能顺利拿到那地方开家电专卖部……,节约点经费嘛。”
田嘉明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陈大年一眼。他当然知道陈大年的心思,什么“为了市局领导”,分明是揣摩上意、想借机邀功,甚至可能还存了从中捞点好处的念头!供销社那边他私下问过,人家明确表示只要按合同办,该退的租金一分不少。田嘉明心里一阵发苦,自己一直觉得陈大年人缘好,会来事,办事也算得力,怎么就……怎么就糊涂到这种地步?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去对付一个县里有头有脸的企业家?这哪是办事,这是挖坑给自己跳啊!怪不得县长一直压着,不同意提拔陈大年当副科。现在看来,人缘好不等于人品好,会来事不等于会办事。自己这次,真是信错了人,看走了眼!
他长叹一口气,感觉胸口堵得慌。虽然自己在毕瑞豪腾退供销社房屋的事情上,手段也算不上光明正大,但至少是按着“规矩”在办,是借势压人,而不是像陈大年这样,赤裸裸地敲诈勒索,吃相太难看了。就算自己真不是什么好人,也真心想用一个真正有能力、有底线的人来当办公室主任啊。陈大年……唉!
田嘉明烦躁地掐灭烟头,朝着陈大年挥了挥手,自己也就起身走出办公室,脚步有些沉重地走向隔壁万金勇的政委办公室。
推开门,万金勇正拿着电话,看到田嘉明进来,匆匆说了两句就挂了,脸上带着明显的焦急:“老田啊!你怎么还在这儿磨蹭?城关镇那边火烧眉毛了!文波刚来电话,群众情绪虽然暂时稳住了,毕瑞豪回去拿钱去了,向书记那边态度很硬!县长肯定在看着呢!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赶紧过去?”
田嘉明看着万金勇焦急的样子,心里反而平静了一些。他慢悠悠地走到沙发前坐下,从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递给万金勇,自己也点上一支,深吸了一口,才缓缓说道:“急什么?天塌不下来。”
万金勇接过烟,看着田嘉明这副略显桀骜、甚至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神情,眉头皱得更紧了:“老田!这不是赌气的时候!县长都亲自过问了,这已经是给咱们东洪公安,给你我留了天大的面子!再拖下去,万一群众情绪反复,或者毕瑞豪那边再出点幺蛾子,传到市里……后果不堪设想啊!沈鹏的案子才过去多久?东洪公安经不起再折腾了!”
万金勇的话像针一样扎在田嘉明心上。他何尝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县长年轻,但背景深厚,手段老辣。他今天能打电话来“关切”,而不是直接下令甚至派人接管,已经是给了缓冲的余地。如果局面失控,他这个公安局长首当其冲,整个东洪公安局班子都要跟着地震。万金勇说得对,东洪公安刚经历了沈鹏案的打击,再也经不起折腾了。他田嘉明咋说也是一把手,可以不在乎自己的位子,但不能不在乎这个摊子,不能不在乎跟着他干事的兄弟们。
田嘉明吐出一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看向万金勇,忽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