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县石油生产公司那空旷、弥漫着淡淡油污气味的厂区里,市委书记于伟正那掷地有声、带着凛冽寒意的“三个杀字”,狠狠砸在现场每一个人的心头上。
我站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能清晰感受到那话语中蕴含的雷霆之怒和决心。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这位新任市委书记的锋芒——如此锐利,如此决绝,用“杀伐果断”来形容,毫不为过。
这并非孤立的表现。在来时的车上,当谈及已被判处死刑的沈鹏时,于伟正书记的语气就已是冰冷彻骨,直言其“死不足惜”、“死有余辜”。沈鹏的罪行铁证如山,法院判决已下,倒也在情理之中。然而,胡玉生的案子尚在审查阶段,法院尚未最终定论,于书记便当众以如此严厉的口吻定下基调,甚至直接点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这份魄力与决心,在地方官场上实属罕见。这种近乎“零容忍”的态度,我只在部队执行特殊任务时见过,在地方复杂的政治生态中,还是头一遭。看来,这位书记是铁了心要以雷霆手段整肃吏治,重塑东原的政治生态了。
厂区内一片寂静,只有寒风刮过锈蚀管道的呜咽声。在场的工人、干部,包括田利民在内,脸上都写满了震惊。一个地级市的市委书记,在公开场合如此直白地表达对腐败分子的深恶痛绝,甚至直接预示其结局,这传递的信号再明确不过:东原的天,真的变了。
于伟正的目光扫过众人震惊的脸庞,语气稍缓,但依旧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同志们,沉痛的教训必须深刻汲取!但归根结底,我们的重心还是要回到发展上来。只有发展,才能解决根本问题,才能让东洪真正走出困境。”
他说完,目光精准地落在站在前排、略显局促的田利民身上:“姓田是吧?田利民同志?”
“是,书记,我是田利民。”田利民连忙上前一步,声音略显紧张。
“嗯,”于伟正微微颔首,问道,“田利民同志,警钟我要给你敲在前面啊。经营困难是事实,亏损也是事实,这些市委都清楚。但是,你要明白,国有企业改革已经到了攻坚克难的关键时期!能不能保住石油生产公司这个牌子,能不能让这个厂子活下去,关键不在县委、县政府,更不在市委、市政府,而在于你们企业自身!”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如果你们不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出路,实现扭亏为盈……我给你们透句实话,政府背不动所有亏损企业的沉重包袱!这不是推卸责任,而是现实所迫啊,政府有限的财力不可能无休止地填补亏损的无底洞。换句话说,市委、市政府会给你们一个期限,一个机会。如果到期仍不能扭转局面,那么市委就要考虑将这个包袱推向市场,推向社会!通过改革的方式,寻求新的生机。”
他环视四周,声音沉稳而有力:“当然,改革的方式有很多种。关停并转只是其中一种选择,股份制改造、引入社会投资、管理层持股试点等等,都是可能的路径。关键是要找到一条适合东洪石油公司、能够让它重新焕发生机的道路。”
田利民脸上露出凝重之色,深吸一口气,郑重表态:“书记,我们一定竭尽全力,争取……不,是必须把企业盘活,实现营收!”
“不是争取,是必须!”于伟正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这是企业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如果连你们自己都没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决心和勇气,仅仅指望东洪县财政或者市里输血,能支撑你们亏损几年?一年?两年?最终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转向我,又看向田利民:“你们现在维持运转的资金,主要靠什么?银行贷款吧?”
“是的书记,”田利民点头,“生产经营型企业,有石油资源做抵押,银行贷款相对容易一些。”
“容易?”于伟正眉头微蹙,“这种‘容易’能持续多久?银行贷款也是国家的钱,是宝贵的金融资源!拿国家的资源,做亏本的买卖,这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浪费!我们脚下的石油,是宝贵的不可再生资源!是我们几代人,甚至子孙后代的财富!如果现在开采出来,不仅不能创造价值,反而在亏本,在消耗,那我们为什么不把它暂时封存起来?等到国际市场好转,或者干脆留给更有能力、更能创造价值的后代去开发?这难道不是对历史、对未来更负责任的态度吗?”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田利民:“一年!我再给你们一年时间!1992年!这不仅是给东洪石油公司的最后机会,也是全市所有亏损国有企业扭亏脱困的契机!如果到92年底,还不能实现扭亏为盈的国企,市委、市政府将重新审视其存在的必要性和存在方式!该改革的改革,该退出的退出,绝不手软!”
这番话,不仅是对田利民说的,更是对在场所有干部,特别是对我这个县长说的。压力,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于伟正说完,转向我,语气变得语重心长:“朝阳同志,说句实在话,我认为东洪县的基础条件并不差,甚至可以说比东原很多县都要好。你们守着石油资源,拥有大片的平原沃土,更有百万勤劳的劳动力。这种情况下,全县的综合排名还只是中下游,我认为很不应该!市委对东洪的发展,是寄予厚望的。希望你们能真正解放思想,拿出魄力,把潜力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发展成果!”
离开压抑的石油公司厂区,车队驶回东洪县城。随后,我们驱车简单视察了县工业开发区。看着开发区内几家正在建设的企业,于伟正没有过多点评,只是叮嘱要注重环保和安全生产。
一行人来到了县委大院之后,于伟正下车,站在略显陈旧的县委办公楼前,环顾四周,脸上露出一丝感慨:“东洪县委大院……上次我来,还是三年前宣布干部调整的时候。一晃三年过去了。”他抬手指了指大院外的主街,“今天来的路上,看到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