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景象如同褪色的画卷,寸寸剥落、消散。那喜庆的洞房、温馨的小家、熙攘的镇民,乃至最后苏惜文苍白的面容和他自己心碎的感觉,都如同潮水般退去。
意识猛地被拉回现实,沉重的坠落感之后,楚牧双脚触地,踉跄一下才站稳。
他依旧站在那片灰蒙蒙、死寂的微小世界中,面前是那口深邃的枯井。
而在井的另一边,苏惜文也几乎同时出现,她脸色苍白,眼神中还残留着未散的悲恸与茫然,仿佛刚从一场大梦中惊醒。
两人隔着井口,面面相觑。
下层秘境中经历的恩爱缠绵、生离死别,那些刻骨铭心的情感波动,此刻依旧清晰地烙印在神魂深处,与现实的冰冷格格不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与沉重。
楚牧率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审视:“为什么你能在幻境中恢复记忆,而我不能?”
这是他最直接的疑问,关乎这秘境的性质,也关乎苏惜文在此事中扮演的角色。
苏惜文垂下眼睫,避开了他锐利的目光,低声解释道:“这里……其实是我们苏家的一处隐秘传承之地,名为‘梦境秘境’。旨在锤炼后辈心性,提升心境修为。
为了提高传承成功的几率,苏家老祖残存于此地的意志,会对拥有苏家血脉的子弟给予一定的引导和庇护。我……我天分不佳,在梦境中其实只觉醒了十分之一的记忆碎片,大部分时间依旧沉溺其中。
你并非苏家血脉,自然得不到老祖意志的帮助,只能完全依靠自身意志挣脱,难度……极大。”
她的解释合情合理,还带着一丝自嘲。
楚牧想起在幻境中,苏惜文为了那所谓的“回归天庭之法”,不惜一次次割腕取血,最终香消玉殒,心中不禁泛起复杂涟漪,有感动,更有警惕。
他追问道:“你觉醒的,是哪部分记忆?”他需要判断,这“觉醒”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
苏惜文闻言,脸颊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红晕,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扭捏了片刻,才用细若蚊蚋的声音答道:“是……是我与你儿时的那段记忆。”
儿时的记忆如同尘封的闸门被轰然打开,清晰的画面涌入两人脑海。
那是阳光明媚的武安侯府后院,年幼的楚牧因为“废柴义子”的身份,时常被慕容浩带着一群跟班堵在角落欺负。
每当这时,如同小公主般骄傲明媚的苏惜文总会恰巧出现,叉着腰,毫不客气地将慕容浩等人斥退,像只护崽的母鸡般将楚牧挡在身后。
而慕容浩,那个别扭的少年,似乎正是用这种幼稚的方式,企图引起苏惜文的注意。
因为苏惜文的一次次维护,情窦初开的楚牧将这份感激与依赖化作了朦胧的爱恋。
他会将好不容易得来的、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精致点心偷偷塞给她;会笨拙地编造花环戴在她头上;曾在一片灿烂的星空下,红着脸,无比认真地发誓,将来一定要努力修炼,变得很厉害很厉害,然后风风光光地娶她为妻。
然而,命运弄人。
一次意外,苏惜文丹田遭受重创,生命垂危。
得知消息的楚牧,没有任何犹豫,找到了当时同样焦急万分的苏擎,提出了一个疯狂而决绝的方案——将他自身完好的丹田,剖出移植给苏惜文!
这个方法简直世所罕见,惊天动地!
但苏擎可不管楚牧会不会死,他一心救女儿,便采纳了这个方法,安排族中药老实施换丹救治。
好在最后成功地救下了苏惜文的性命,楚牧携恩定下了两人的婚约。
但楚牧从此以后彻底坐实了“天生丹田残缺、无法聚气的废物”之名。
这件事,成为了只有苏擎、慕容枭和楚牧三人知晓的最高秘密。
那时的楚牧,天真地以为,有了婚约的束缚,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可他低估了现实的残酷与世人的眼光。
“废柴”义子与郡主小姐的婚约,成了苏家被其他世家耻笑的话柄。为了保护爱女的声誉与前程,苏擎最终狠下心来,逼迫苏惜文前去退婚。
那一刻,少年楚牧的心,碎了。
巨大的痛苦与背叛感几乎将他吞噬。为了活下去,他不得不将那份深爱转化为恨意,用冷漠和疏离武装自己,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回头,不要心软。
可方才那场过于真实的幻境,那场他期盼已久的婚礼,那些耳鬓厮磨的温存,将他内心深处从未真正熄灭的爱火与渴望,重新勾了出来,灼烧着他的理智。
他丝毫不怀疑儿时那个会为他出头、收到他简陋礼物时会真心笑起来的苏惜文是真诚的。
但他无法确定,经历了退婚、家族利益权衡、时光流逝之后,眼前这个成熟的、会算计的苏郡主,有几分真心。
他们,都已经是只会权衡利弊的大人了。
楚牧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将话题拉回现实,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既是你们苏家的传承秘境,你父亲难道不知道吗?”
苏惜文摇了摇头,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泫然欲泣:“父亲不知。这处梦境秘境,乃是苏家祖上一位女性大能所留,传承规矩,传女不传男。是祖母……是祖母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悄悄告诉我的地点和进入方法。”
她提及祖母,泪水终于滑落。
楚牧看着她这副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的模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