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石流冲毁了七座基站,切断了所有光缆主干。
通讯中断,无人机无法起降,卫星信号也被地形屏蔽。
救援队迟迟未能定位他们的真实坐标。
第七十二小时,暴雨初歇。
随行的职校毕业生洛桑突然站起身,抓起一块焦黑的金属片和半截碳棒,在湿地上开始画图。
“你在干什么?”德吉问。
“画线。”他头也不抬,“a段进山口有两个拐角,b节点接地桩埋深不够,c区必须加装应力环……这些都是张老师课上讲过的。”
德吉怔住。
那些题曾出现在实训试卷里,编号047-b,标注为“理论推演,无实际应用背景”。
可此刻,这张图却精准描绘出了他们所经区域的布线逻辑。
更令人震惊的是,当他们抵达一处断崖时,洛桑忽然停下脚步,搬来几块碎石,按特定间距排列成弧形,又用烧焦的木棍在地上划出一条斜条引导线。
“这样,山就能记住信号该往哪走。”他说得很轻,像是自言自语。
没人理解他在做什么。
直到三天后天气放晴,第一架侦察无人机穿透云层,传回图像——
那片碎石阵列恰好构成一个天然抛物面反射结构,角度精确指向最近的中继站残骸。
微弱的求救信号借由地质形态完成了一次被动聚焦,成功跃过障碍区,被远端接收。
赵振邦看到图像时,沉默良久,只说了一句:“这不是巧合。这是传承。”
消息传到陈立群耳中,老人正在仓库清点旧零件。
他停下手中的扳手,抬头望着墙上那张泛黄的照片——吴志国站在老厂房前,手里举着一段裸露电缆,笑容憨厚。
“咱们修的线,”他喃喃道,“现在长进了他们的骨头里。”
北京总部,深夜。
楚墨站在全息沙盘前,目光扫过全国地图上新增的三百二十七个标记点——每一处都对应一次非正式技术传递事件:一场山村培训、一次野外抢修、一节伪装成兴趣课的教学。
“敌人可以炸毁设施。”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住了会议室里的所有杂音,“可以封锁芯片、监控数据流、切断国际供应链。但他们无法禁止人们用手去碰电线。”
他转身,目光一一掠过雷诺、飞鱼、白天。
“所以我们换战场。”
“不再追求建更多的物理节点。我们要培养‘人体节点’——让每个掌握核心技术的人,本身成为不可摧毁的终端。”
“影子工坊”全面升级。
首批二十所中小学纳入“焊接实训”试点课程,教材以“生活用电维修”为名,实则嵌入高频抗扰接线、多层屏蔽接地等关键工艺;
“故障模拟包”投入全国科技馆巡展,观众可在互动装置中体验“极限环境下恢复通信”,后台默默记录其操作路径与决策逻辑,筛选潜在人才;
民间剧团获匿名资助,筹备一部名为《锈河》的沉浸式话剧——观众入场即成“抢修队员”,需亲手焊接电路、调试频率,才能推动剧情走向结局。
这不再是战争,而是一场认知层面的基因改造。
某夜,楚墨独自登上秦岭观测台。
lld01的指示灯依旧闪烁,节奏平稳,却已不同于最初冰冷的机械跳动。
它有了温度,有了韵律,像一颗真正的心脏,在大地深处搏动。
他闭上眼,仿佛听见遥远的地方,有孩子的歌声顺风而来,指尖轻颤,如焊枪落下。
而在千里之外的一座边境城市,伊万诺夫正翻阅一份访华行程表。
下一站,是一所不起眼的合作职校。
备注栏写着:学生实践项目展示。
伊万诺夫踏上那所职校斑驳的水泥台阶时,天空正飘着细雨。
灰白色的教学楼外墙爬满锈迹般的水痕,像一张被岁月浸染的电路图。
他撑着黑伞,皮鞋踩过积水,脚步沉稳,目光却已越过迎宾的校领导,落在操场尽头那座低矮的实训车间上。
“今天的学生实践项目,是金属艺术创作。”陪同的中方代表微笑着说,“孩子们用电焊在钢板上作画。”
伊万诺夫点头,未置可否。
他的眼角微微抽动——作为毛熊国驻华技术参赞,他见过太多“艺术项目”。
但这一次,直觉如电流般窜过脊椎:这所偏远职校,不会只为展示焊接技艺才列入他的行程。
车间内灯光昏黄,焊枪的嘶鸣此起彼伏。
十几个学生穿着旧工装,面罩下眼神专注。
他们手中的电弧不是随意游走,而是在厚达五毫米的碳钢板上,一笔一划地“书写”。
伊万诺夫走近一块尚未完成的作品。
钢板表面布满交错的熔痕,初看杂乱,细察却有规律——短促的点、稍长的划,以固定间隔重复出现。
他猛地屏住呼吸。
那是摩尔斯电码。
他迅速在脑海中解码:“s…o…s…l…o…v…e…t…h…e…w…i…r…e…”
“爱惜导线”?
不,这不是求救信号,也不是口号。
这是某种仪式性的铭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