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途是被冻醒的。
不是y国出租屋那床薄得像纸的被子带来的湿冷,而是带着空调冷气的、柔软羊绒毯的触感,裹在身上,软乎得有些不真实。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盏价值不菲的水晶吊灯,细碎的光折射下来,晃得他眼睛发疼。
这不是他的出租屋。
高途的呼吸骤然急促,挣扎着坐起身,动作太大带动毯子滑落,露出手腕上一块精致的手表。
他盯着手表上的日期,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这日期,比他带着三个月身孕逃到y国的时间,足足早了四年。
四年?
“醒了?”
一道低沉又带着几分不耐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高途的身体瞬间僵住。
这个声音……熟悉到让他骨髓里都泛起复杂的情绪,有爱,有不舍,有逃避,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牵绊。
他僵硬地转过头,看见一个穿着深灰色定制西装的男人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文件,眉头微蹙,侧脸线条矜贵冷硬,眼底带着刚处理完工作的疲惫。
男人抬起眼,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探究:“发什么呆?做噩梦了?”
高途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是沈文琅。
那个让他爱到卑微,又让他为了逃避而陷入绝境,最后带着他们的孩子狼狈逃亡的男人。
他仍记得在y国独自承受着怀孕时的艰辛,也记得自己抚摸着小腹,感受胎动时的喜悦,可是,怎么会突然回到四年前?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的后颈。
那里光滑一片,没有因为长期注射抑制剂而发红又萎缩的腺体,高途的手指微微颤抖,反复摩挲着后颈,心脏狂跳不止。
腺体……不见了?
紧接着,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平坦光滑,没有怀孕七个月的沉重隆起,也没有熟悉的、微弱的胎动。
高途的呼吸一窒,指尖的触感真实得可怕,没有生命的温度,只有衬衫的布料质感。
孩子……没了。
那个在他腹中陪伴了七个月,在他最艰难的逃亡日子里给予他支撑的小生命,那个他偷偷取了小名“乐乐”的孩子,就这样消失了。
巨大的庆幸和尖锐的失落同时涌上心头。
庆幸的是,他回来了,回到了所有悲剧发生之前,不用再面对父亲索要千万打胎费的逼迫,不用再带着孩子在异国他乡颠沛流离;
可失落也同样真切,那个他已经倾注了七个月感情的孩子,那个他无数次在深夜里轻声安抚的小生命,终究是没能留住。
高途用力掐了自己一把,清晰的痛感传来,让他瞬间清醒。
这不是幻觉,他真的重生了,回到了四年前,只是代价是失去了他的乐乐。
眼眶控制不住地泛红,滚烫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被他死死忍住。
他不能哭,这是老天爷给的第二次机会,他要珍惜。
“你怎么了?”沈文琅放下文件,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里的不耐少了几分,多了些不易察觉的关切,“脸色这么差,要不要叫医生?”
高途猛地回神,连忙收敛情绪,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没……没事,可能是刚醒,有点懵。”
他挣扎着想要下床,动作却有些僵硬,“我……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沈文琅挑眉,像是觉得他的问题很奇怪:“你昨天加班太晚,就在休息室睡着了。怎么?睡傻了?”
办公室休息室?加班?
高途的脑子飞速运转,零碎的记忆片段开始涌现。
他是沈文琅的秘书,沈文琅曾特批过,如果加班太晚,他可以在休息室过夜。
那时候,他还在偷偷暗恋着沈文琅,也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oga的身份,努力扮演着一个合格的beta秘书。
也因此他除了有一次赶项目,连续熬了两天,实在撑不住在这儿休息了一夜外,后面再也没有在休息室睡过。
“沈总?”高途试探着开口,语气里带着不确定。
沈文琅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高途,你今天状态很不对劲。”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桌角的文件,“报表放我桌上了?昨天让你整理的三个版本,重点区别数据标红了吗?”
高途?他在叫高途?沈文琅还像以前一样,叫他的名字。
无数个问号在他脑海里盘旋,他下意识地接话:“已……已经放好了,沈总,数据都标红了。”
话出口的瞬间,他自己都愣住了。
这个回答,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沈文琅“嗯”了一声,没再多问,只是随口吩咐道:“去煮壶白茶来吧,醒神。”
他的目光扫过桌角的白茶罐,语气自然得像是在吩咐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煮白茶?
高途又是一愣,这个细节,和他记忆里的沈文琅一模一样。
很少喝咖啡,独爱白茶,尤其是白毫银针,水温、煮制时间都有讲究。
以前他总是记着这些,煮茶的手艺练得炉火纯青,只为了能多靠近沈文琅一点。
可现在,这份熟悉只让他觉得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