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并排坐在那张有些塌陷的人造革沙发上。
王赢一边“唰唰”地削着橙子,一边压低声音给唐佳丽科普大伯家的“光辉历史”,那副熟门熟路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这家的少爷。
卫生间里传来一阵水声,紧接着门开了。
王卫国一身清爽地走了出来。头发梳得锃亮,脸上胡茬刮得干干净净,身上换了件的确良的灰色衬衫,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颗,透着一股子老教师的严谨。
他走到厨房门口,从墙上那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旧布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又顺手操起一个掉了瓷的大搪瓷盆。
“老三,赢娃子,还有佳丽,你们先坐会儿哈,就当自个儿家一样,莫拘束!我去去就回!”
王卫国回头招呼了一声,那脸上的笑容,比这清晨的阳光还璨烂。
前脚刚走,里屋卧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穿着碎花睡衣、头发蓬乱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她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打着哈欠,脸上挂着被人扰了清梦的起床气。
瞥了一眼客厅沙发上那三个“不速之客”,她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语气不咸不淡:
“哦,是建国来了啊?赢娃子也来了嗦?”
这女人,正是王赢的大伯母,张秀莲。
“大嫂,这么早就把你吵醒了,真是不好意思。”王建国象个犯错的小学生,赶紧站起来,手足无措地搓着裤缝。
“嬢嬢!”唐佳丽也跟着站起来,像只受惊的小猫,怯生生地喊了一声。
张秀莲这才注意到,屋里还多了个生面孔。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唐佳丽,眼里的不耐烦稍微收敛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好奇和审视。
这姑娘,长得倒是水灵,就是这身打扮……土了点。
王赢见状,赶紧上前一步,笑嘻嘻地介绍:
“大娘,这是我们对门邻居,刘有德刘叔家的儿媳妇,唐佳丽。你应该见过的。”
“哦,原来是有德家的啊……”张秀莲恍然大悟,脸上挤出一丝职业化的假笑,“稀客稀客,坐嘛,站着干啥。”
嘴上客气,心里却在犯嘀咕:
这刘家的媳妇儿,大清早跟着老三爷俩跑来干啥?这是唱的哪一出?
张秀莲心里藏着事,也不想兜圈子。
她一屁股坐在王卫国那张单人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直截了当地问道:
“建国啊,你们爷俩今天来得倒挺早。这不年不节的,是有啥急事吧?”
这话问得有点冲。
王建国本来就嘴笨,又是来借钱的,心里虚得很。被大嫂这么一问,顿时冷汗都下来了,结结巴巴地想要把实情托盘而出:
“是……是有点事,大嫂……我……我们打算——”
“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突然响起,硬生生打断了王建国的话头。
王赢一边咳得脸红脖子粗,一边拼命给老爹使眼色。见老爹终于闭了嘴,他才深吸一口气,转过头,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比花儿还璨烂的笑容:
“大娘,我跟我爸今天来,也没啥大事。主要是……嘿嘿,我最近鼓捣出了个好东西,怕你们没尝过,特意拿来孝敬你和大伯的!”
说着,他象变戏法一样,从那个印着“红双喜”的土布口袋里,掏出一个用厚塑料袋层层包裹的不明物体。
那玩意儿沉甸甸的,外面还渗着一层红油。
“啥子东西哦?裹得跟炸药包似的。”
张秀莲一脸嫌弃地接了过来。
塑料袋刚解开一道缝,一股霸道、浓烈、带着几分辛辣和醇厚的香气,就象被关久的猛兽,迫不及待地蹿了出来,瞬间填满了整个客厅。
那香味,层次丰富,既有辣椒的燥,又有花椒的麻,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合香气,勾得人直咽口水。
“这是……火锅底料?”张秀莲吸了吸鼻子,有些不确定。
“大娘英明!”王赢打了个响指,一脸得意,“不过这可不是一般的火锅底料,这是它的亲戚——串串香底料!而且是我独家秘制的!
“昨晚我们一家尝过了,那味道,巴适得板!绝对不比县城里任何一家差!”
他顿了顿,把胸脯拍得啪啪响:
“不,应该说,比他们所有的都好吃!”
王建国见儿子牛皮吹上天了,生怕大嫂不信,赶紧在一旁帮腔:
“大嫂,你莫不信!等中午让赢娃子露一手,你尝过就晓得了!这娃儿,现在是真的有点东西!”
看着这一唱一和的爷俩,张秀莲有点懵。
她看看那个一脸自信的侄儿,又看看那个老实巴交的小叔子,心里的怀疑,竟然不知不觉消散了一半。
毕竟,这扑鼻的香味,可是做不得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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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楼道里传来了脚步声。
王卫国端着个大搪瓷盆回来了。盆里红油滚滚,热气腾腾,满满当当的牛肉米粉,散发着诱人的麻辣鲜香。
“来来来,秀莲,拿碗拿筷子!吃早饭了!”
王卫国把盆往茶几上一顿,热情地招呼道:
“建国,赢娃子,佳丽,都别愣着,快过来!米粉这玩意儿娇气,泡久了就脓了(烂了),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