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日影碎隙梨花落
李好起身,跌跌撞撞向裴慎奔去。
“喂，你去哪儿啊。"金胜昔在后面喊，欲起身追去却被来人缠住，只好示意江逾白前去照看。不过李好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她绕过人群，站在台下，停下了脚步。
裴慎依旧是那副灿若朝霞的明媚样子，只是长大了许多，有些清减，下颌拥簇在狐毛尖儿里，显出些棱角来，很像一支，大雪压身的病竹。不过通身气度非凡,看不出病弱，左右逢源笑意吟吟。
觥筹交错，宴语欢歌,李好隐在灯火喧嚣处,没有再上前去。裴慎举着杯盏向离涯君说了些什么，宋明姝在一旁拍他的肩膀，掩面嗔笑，离涯君竞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光影明明灭灭，李好心酸悸动平复，疑惑纵生。
他既然活着，为何假死，为何两年杳无音讯，来为何要送那封信来使人落泪。生死难放下，久别不成悲。无非不过爱恨情仇、是非对错那些事，那年大夜弥天，李好拖着裴慎，在万家灯火中奔逃，从此故乡是他乡。那时她没有劝他放下仇恨，如今也不能。
也罢，他活着便好。
“您认得宋公子？“身后江逾白走上前，递过一张帕子，低声道，“此次是宋公子的第一次正式露面，他身患弱疾，终年不出素竹坞。”“我怎么会认得宋公子，江公子见笑了。”撒谎，江逾白最擅观人，自从作为伴读被家族送至金家，他曾站在檐下，观月观日，观雨观雪，不过观的最多的还是人，谄媚的、鄙夷的、麻木的，在他眼中，人若将行就死的枯骨，无论如何繁花锦簇、枝繁叶茂，最终不过腐烂成泥。面前少女接过他的帕子，眼角泛红，泪眼含笑，颜色艳丽，恍若江心初生的太阳，江逾白垂下眼，不敢再看。
“您可以唤我江逾白，药生尘真人过来了，您擦擦眼睛罢。”闻言李好慌慌抹了把眼泪，抬头正对上沈无厌眼前白缎，他笑道：“李师妹可安好，今日看起来活泼了许多，想来是大好了。”李好躬身道：“见过药生尘真人，我本打算前去向您道谢，不料您竟亲自前来了。”
沈无厌颔首回礼，道：“不必多礼，我远远望见，师妹在看相寻，要随我前去认识一下么，他也是个很和气的孩子呢，估计会和师妹有缘。”李好踟蹰片刻，点了点头，道：“有劳了。”王从道早就注视到了那道瘦小的影子，在灯火幽微处，空荡荡地飘来，她流泪，惊慌，强颜欢笑，提着裙摆一阶一阶沿阶而上，弯着脊骨。她总是这样，低着头，勾着腰，浅浅地笑，淡淡地哭，天下所有欢欣都值得她赞叹一场，天下所有悲伤都值得她恸哭一场，不长久，不真切。爱恨水隔，雾里看花，只是一挖草木寄生的魂魄，春生秋亡。
她似乎更像一个无欲无求的仙人。
王从道望向她，眉眼昏昏，宴席里王氏家主寿宴的消息甚嚣尘上，不知情者向他恭贺，知情者噤若寒蝉，王从道恍惚以为自己是十恶不赦的恶鬼，已经没人会提起那个为万民而死的载生尊了，父亲死的那天他还太小，也什么都不记得，从此日光褪色，无人记得父亲，也无人看见他了。她能为一只树妖哭泣，为死去的谢濯玉哭泣，她是否也会为他哭泣，她会看见他么。
王从道突然很想看见她的眼睛。
只是她没有看见他，她在看另外一个人，为另外一个人流泪。李好越是靠近越是胆怯，宋相寻早早便察觉到了一双哀伤的眼睛，他没有理会脑海里的鬼哭狼嚎，也没有去寻找那双眼睛的主人，他只是举着杯盏，继续这场华丽的登台。
“相寻你的身子可不能喝酒，明姝怎么也不劝劝你哥哥。“沈无厌打趣完两个小辈，这才向王从道拱手，算是行礼。
“是茶呢，沈大郎中不要冤枉我，我可是很听郎中的话的，喏，你看。“宋相寻笑得灿烂，递过杯子佯装让沈无厌检查。“我哪儿能管得了他呀，沈师兄今日倒是勤快了很多，都晓得自己上来讨酒吃了，方才正和哥哥说起首席师兄有了一个侍剑人，李道友便来了。“宋明姝待人接物自然而不失礼数，落落大方，她向兄长介绍道：“这位就是师兄的侍剑人，李好道友。”
李好颔首，抬头对上一张如花笑颜，和一双冷漠疏离的眼神，带着一丝警告，陌生至极。再看去，便又只剩浓稠的欣喜，几乎浓重到化作眼泪溢出。李好如坠冰窟，这不是那个娇气爱哭的裴慎，可她怎么会认错？“这位妹妹好生眼熟，很是合我眼缘呢，不如做我义妹可好？"宋相寻笑意不达眼底，他还以为这位原身的妹妹，早就死了呢，可惜啊，怎么就还活着，还要他来造这个杀孽。
【裴慎，你再挣扎抢夺身体，我不介意先送你去死。】【宋询，你要做什么，她是我的妹妹。】
神魂深处的孱弱魂魄还在叫嚣，他苟延残喘许久了，今天倒被激出些生气，只是越挣扎死得越快。
【不过是随手收养的小狗，哪算什么妹妹呢，当年你死讯传去，也没见她前来吊唁。】
宋相寻打量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少女，个头没长多少，头发倒是长了些，已经及腰了。他在裴慎的记忆里看见过她，没有天资，没有容貌，只能做一个司笑的杂役弟子，拿着比她人高的扫帚扫地，逢人便笑，被人欺负，一脚踢下楼梯，爬起来也是笑。不过裴慎也是个蠢货，不想着报灭门之仇，竞妄想用灵石去买一个外门弟子的名额，不惜上生死擂台，接高阶任务，只为凑齐区区一千灵石，真是可笑至极，他转世千年，也未曾听闻一千灵石能换一个垂天道府外门弟子的身份。
少女长久注视着他，道：“我有过一个哥哥。”宋明姝闻言转头，俯身做状去拧兄长的衣袖，恼道：“哥哥你别说胡话了，这是首席师兄的侍剑人，与命剑等同，谁稀罕做你什么义妹。”又给李好赔罪：“不要理他，他在北州呆久了，将脑子冻坏了。大家也别站在这儿了，坐下罢，趁着还没入禁酒地界，首席师兄也在这儿，今晚不醉不归如何？″
【你不能动她，让我出来和她说，好好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