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前往伊丽莎白所在之处这件事本身,如今已不足为奇,但唯独此刻,情况却不得不有所不同。
前不久,伊丽莎白曾因神的纯粹真理,瞥见了一丝魔王外貌改变前的模样。
当然,那并非魔王的外形一下子就完全恢复到了从前的样子。
倘若果真如此,区区人类的伊丽莎白,恐怕连看到魔王的真容后,都无法站稳双脚。
即便如此,她面对自己真实面貌的些微片段,竟能不为所动,这份沉着亦无须被低估。
‘嘉心糖大人选中的女子……吗?
若是圣女妮露代表着嘉心糖大人本身的话。
那么,伊丽莎白作为嘉心糖大人所选定的女子,是否也拥有着某种特殊的使命呢?
面对有生灵见到自己真容却不为所动的事实,魔王心中竟涌起了一股颇为强烈的慰藉。
如今一切虽然都已解决,但若再次发生此类事件,她便不能排除最终必须在不依赖[纯粹真理]的情况下寻求对话的可能性。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她心中仍旧燃起了“或许可以通过对话解决”的希望。
即使身为魔王,她也终究不过是魔族的王。
作为一个扎根于这个世界而生存的存在,她与人类并无二致。
因此,对她而言,完全理解神的旨意近乎不可能——然而,无论那旨意如何,对魔王来说,这绝非坏事。
“受到神明眷顾的人类,竟然是帝国的皇帝,这对我们魔族而言,无疑是极幸运之事啊……”
脚步轻软间,她一路走来,不知不觉便已抵达谒见室前,见到了等候在那里的女皇。
坐在皇座上的伊丽莎白,以极其慈爱的声音,欢迎了魔王。
“欢迎您的到来,魔王。”
“不,不必起身,伊丽莎白。”
“咦?”
魔王制止了正要起身的伊丽莎白,随后小心翼翼地走到她面前——
“!”
随即单膝跪地。
尽管她外表看似稚嫩的女孩,但本质上,她却是只需轻动手指,便可轻易取走一两个人类性命的至高无上存在——魔族的巅峰,魔王。
这等存在竟会向人类下跪,就连伊丽莎白也未曾预料到。
不正是伊丽莎白本人,认为比起无谓的自尊,更应看重实际利益,所以才率先使用了敬语吗?
“魔王大人?”
“伊丽莎白啊。至今为止,我们表面上以平等的身份商议大小事务,但我亦深知,一直以来都是你顺着本王。也就是说,至今为止,本王单方面地接受着你的好意,此言绝非过誉。”
“本王觉得,哪怕是现在,向你履行形式上的礼仪也是正确的选择。所以,今天本王将亲自‘觐见’你。”
“!”
伊丽莎白瞬间露出了吃惊的神情,但——
很快,她又恢复了那惯有的慈爱微笑。
“我明白了,魔王大人。欢迎您的到来。我伊丽莎白,作为代表人类的皇帝,将感谢魔王大人所表现出的礼仪,并竭尽全力迎接您。”
讨论如行云流水般自然地进行着。
今天最重要的会面原因,便是探讨“日后若魔族与人类之间再发生感官上的异变,该如何应对”的问题。
虽说这是一个相当敏感且棘手的问题,但此次事件的意外收获在于,尽管证实了魔气确实可能对人类造成不适,大家却并未表现出强烈的抵触情绪。
即便最初人们因惊慌失措而表现出强烈的排斥,甚至采取了某些不当应对,但考虑到至今为止人类是如何对待散发魔气的魔族的,如今舆论竟能朝此方向发展,这本身便是一项连神明都始料未及的巨大成就。
底层的民意很快便反映在了新的布告中。
魔王与皇帝发布了关于魔族与人类之间活动规约的第三次布告。
以追求和睦与繁荣为核心的大框架并未改变,但增添了一句颇为意味深长的话语。
“即使情况有变,需暂时中止交流,双方也应避免相互侵犯。”
“这可算是一种互不侵犯条约了。”
魔王微笑着,抬眼望向对面的女皇,开口说道。
“我始终都愿意完全相信所有生灵的善意,但是……但将其明确以文字载明,对未来的世代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一点,我自是明白,伊丽莎白。”
笃、笃。
魔王走向阳光倾洒的窗边,开口说道。
“如此,大事已定了吗?”
“正是如此。已为您备下餐食,若不嫌弃,不如共进如何?”
“那便有劳了。不过,在此之前,我可否问一事?”
“敢问何事?”
魔王稍作迟疑,无意识地用脚尖轻叩大理石地面,发出笃笃的声响。
“我说的是我真正的模样。”
“……”
“你曾说我美丽……但说实话,你可曾感到恐惧?毕竟,你既是人类,我便不认为你能毫无所惧。我问此并非为了责难于你,若能坦诚以告,我将不胜感激。”
伊丽莎白沉思片刻,继而以温和的语调说道——
“我认为,我们最好谈谈何为‘恐惧’这种感觉。”
“此话何解?”
她小心翼翼地,与魔王并肩而立,望向窗外,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