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蓦地炸响一声大喊:“慢到!”
郑遐的胳膊被“诸葛亮”死死抱住,那老东西用尽全身力气,尖叫着:“遐娃子,剁不得哎 —— 要出人命喽!”
“笃笃!” 两声闷响,两把苗刀带着寒光,牢牢地钉在张老四身后的木门上,刀刃插进木一截,兀自 “嗡嗡” 作响……
张老四刚才还嘴硬得像块石头,此刻却被这架势吓傻了,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眼珠子茫然地眨巴着,后背早被冷汗浸透。
院子里的男女老少不约而同舒了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 —— 还好,遐娃子没真的发癫。
“诸葛亮”凑到张老四耳边,声音发颤:“老四,给钱吧,我们打输了,莫犟喽……”
张老四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了口唾沫,终于松了口:“欠条…… 拿过来!”
捷达车缓缓驶离鸡公寨,后视镜里,鸡公寨的人还站在原地张望,眼神复杂。
车里沉默着,郑遐和郑志平都还没从刚才的亢奋中缓过神。开了十多分钟,郑志平才嘿嘿干笑起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郑遐说:“妈逼,真搞赢了…… 嘿嘿。”
郑遐侧头看他,这家伙脸颊青肿了一大坨,左边眼角肿得只剩一条缝,嘴角还破了皮,却笑得一脸灿烂。
“你要紧吗?” 郑遐问。
“要紧个卵!钱到手了就行!” 郑志平龇着大白牙,眼里闪着光,“回去吃杀猪席!老歪叔他们肯定等急了,得好好喝几碗!”
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刚才的惊险和戾气,仿佛都随着这笑声散了。
“你这脸回去怎么说?” 郑遐又问。
“还能咋说?打架打的呗!” 郑志平满不在乎,“这种事瞒不住,我没猜错的话,现在半个乡里都得晓得了,正好让他们看看,岩田寨的人不好惹!”
郑遐想想也是,在这山里,打一架跟喝顿酒似的平常,纠结太多纯属自寻烦恼。半晌,郑遐又琢磨开了:“志平,鸡公寨的人会不会报案?张必常说不定会帮他们出头。”
“互殴!怕个屁!” 郑志平拍了下大腿,“按常疤子的规矩,这种事从来都是各打五十大板,他犯不着为了张老四跟我们较真!”
郑遐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整个事件 —— 典型的互殴,自己和郑志平两人上门要账,对方人多势众,构不成寻衅滋事。可一想到被开水烫伤的两个汉子,他心里还是隐隐不安:“那俩被烫伤的,怕是伤得不轻吧?虽然穿了厚衣服,但手脚裸露的地方,估计全是水泡……”
“嗨,没事!” 郑志平摆摆手,“当场就给他们抹了酱油,山里人皮糙肉厚,回家躺几天就好了。其他的人都是皮外伤,个个活蹦乱跳的,屁事没有!”
他瞥了眼郑遐,笑道:“遐娃,你当官当糊涂了,都忘了寨里的规矩!我们乡里打架,打完一拍两散,只要没出人命,皮开肉绽都不算事。打输的自认倒霉,打赢的摆酒庆贺,哪像城里人,打个架还要去医院做 ct、讹钱?”
“现在规矩不一样了,法律条款多。” 郑遐眯着眼,喃喃道。
“法个毛法!张老四欠我们工钱不违法?谁管了?” 郑志平大大咧咧地道,“你呀,就是心思太重,回到岩田寨,就得入乡随俗!这里不是大城市!”
郑遐被他逗笑了:“好好,算我想多了。”
话虽这么说,那份不安还是像根小刺,扎在心里。可等捷达车拐进岩田寨,远远看到自家院子的方向一片热闹,那点不安瞬间就被淹没了。
原来,岩田寨大胜鸡公寨的消息,早就通过村里的 “小喇叭”—— 那些爱凑热闹的婆婆客和围观群众,借着现代通讯工具传遍了整个寨子。车还没到院子,就听到了夹杂着鞭炮的脆响和村民的欢呼。
捷达车刚停稳,院子门口就涌上来几十号人,男女老少个个脸上挂着热切的笑。几个小伙子举着鞭炮,“噼里啪啦” 地燃放起来,硝烟弥漫;小伙儿们嘴里喊着 “遐哥厉害!”“平娃哥威武!”
宋老歪和村支书带头,领着村民夹道欢迎,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英雄凯旋喽!”
“遐娃、平娃,你们给岩田寨长脸了!”
欢呼声此起彼伏,更有个苗族大叔站在院子高处,叉着腰拖长了调子 “打吆呵”—— 那是湘西少数民族特有的长调,婉转悠扬,像山歌又不像山歌,和蒙古长调有几分相似。
“吆呵呵 —— 岩田寨的风水转得好噢!” 第一个苗族大叔刚喊完,立马有其他人跟着呼应,“吆呵呵 —— 升官发财人兴旺噢!”“吆呵呵 —— 鸡公寨的蛮子吓破胆噢!”
满院子的人跟着起哄,吆呵声、欢呼声、鞭炮声混在一起,热闹得像过年办喜事。
梁宁宁和李泉站在人群边缘,一脸黑线。
李泉凑到梁宁宁耳边,压低声音:“嫂子,这哪是村民啊,分明是土匪窝!连支书和村长都跟着起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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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宁宁没吭声,只是盯着被人群簇拥的郑遐 —— 她的老公,那个在海门市里西装革履、一本正经的县政府办副主任,此刻穿着沾满泥点的羽绒服,被一群村民围着喊 “英雄”,笑得像个傻子。
梁宁宁不觉得好笑,更多的是抵触。
刚来寨子里时,她还觉得这里的宁静有几分新鲜,可经过年货被偷、讨薪、斗殴还有老歪叔说的乡下赌博成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