搏。
“梅姐小心点。”钟情搀着她,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地道的墙体是夯土砌成的,粗糙、干裂,像被时间抽干了水分的皮肤。
空气明显凉了许多,只有低处有一点湿气,像是悄悄从暗处浮上来。
头顶的灯沿着甬道拉出一条昏黄的线,把井壁上那些水流冲刷的痕迹照得一清二楚。
再往前,就能听见水声。
是非常细的、贴着泥土缓慢流动的声音,像极了心脏深处某一股藏着的暗流。
水渠很窄,清亮得几乎透明。吐鲁番地下的雪融水就是这样靠着人力挖出的竖井和暗渠,悄无声息地往前跑,穿过几十公里的地层,托住了绿洲和田地。
钟情停在一道竖井下仰头看。光从很高的地方落下来,尘埃在里面浮着,亮得像被困住的碎雪。
外头是干旱、热浪、裸露的黄土,而地下却清凉,像另一种世界。
布尔库特在不远处举起相机,快门声很轻。
钟情看向他。
两人距离不远,却站在不同的明暗处。
一半荒芜,一半明亮。
参观完,几人往外走,风从葡萄架间吹过来,带着土地特有的干甜味。阳光重新照上来,钟情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
坎儿井没有什么显眼的景色。
梅姐却感叹道:“我总算理解,为什么它能让一个被风灼得这么狠的地方活下来。”
“坎儿井像一种倔强的存在。”
“悄悄的,却撑住了整片土地。”
出了坎儿井,几人决定统一一下行程,梅姐陈砚川本来是想直接去火焰山的,不过既然碰到一起了,就干脆一同去库木塔格沙漠看日落。
中间行程一个半小时,途径吐峪沟大峡谷以及麻扎村,赶得及日落的话,可以在两个景点拍照打卡。
上了车,钟情像是已经忘了方才发生过的事,自然地问:“听歌吗?”
布尔库特嗯了一声,将手机音乐APP打开,递给了钟情:“选。”
见他这态度,钟情有点想笑,又或许是因为方才的风景治愈了她。
她突然也觉得自己刚才态度的确算不上好,她一个将死之人,和一个弟弟计较些什么。
眼前的男孩正到了形成人生价值观的重要时期,且又刚出大学,步入社会,自然想不出一个人竟有那么多去死的理由。
她切了一个轻松的歌单,然后软了语气:“在生气?”
“没有。”布尔库特摇头,紧绷的下颌却暴露了他的内心。
“你的家庭应该很好吧。”钟情淡然笑笑,“是独生子女吗?”
“不是,我有个姐姐。”布尔库特诚实道,“她已经结婚生子了。”
“你家是传统家庭吗?”
“我爸妈对我很好,对姐姐也好。”布尔库特没懂钟情对传统家庭的定义,只是道,“姐姐和你差不多大,本科毕业就出国读研了,现在在国外定居,她过得很幸福,爸妈都很支持她。”
能支持女儿出国留学且在国外定居的家庭,确实应该不差,钟情想。
这样幸福人家的小孩,觉得自己只是因为爱情而想要轻生,也算正常。
钟情自嘲地笑笑:“真好,那你呢?以后准备做什么,你现在毕业了,有合适的工作吗?”
布尔库特摇摇头:“我现在算是自由职业,做的副业勉强能够养活自己。”
“家里人本来也想送我出国留学,但我不愿,我想回家乡。”
“我爸说,我回来也行,可以继承家里的大牧场。”
钟情睁大眼睛:“哇那你家是不是有好几百只羊?”
“上千头吧。”男孩总算又笑起来,“其实我也不清楚,家里这些事都是父母操心的,他们不让我们管。”
“……”
钟情觉得自己简直道心破碎,火车上随手转给人家的一千块钱,对人家来说真是九牛一毛,怪不得没收。
反复叮嘱他尽量让自己付钱,反而显得斤斤计较抠抠搜搜了。
“所以你真是草原富二代啊?”
布尔库特轻咳一声:“要想回去当富二代,也得会放牧才行。不瞒你说,我其实有点路痴,小时候去放牧,要不是我家狗狗,我差点都找不回来。”
钟情抿了抿嘴,好吧,这样幸福的小孩,不明白别人为什么放弃生命,的确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还真是,让人羡慕啊。
没由来的酸涩情绪上涌,下腹又开始疼了起来,这次比以往竟然更痛了些。
钟情极力隐忍着,将头靠向了一边。
布尔库特一边专心看路,余光见钟情这般,以为是她不想再讲话了,于是道:“累的话就休息会吧,等到了我叫你。”
钟情努力从口中溢出一声嗯来,这次的疼痛来的十分莫名,她闭上眼,尽力使得表情看着正常些。
许久之后,钟情被一道力量晃醒,她睁开眼,失焦地瞳孔逐渐聚合,她对上布尔库特那双满含关切的漂亮干净的蓝眼睛。
“到了吗?”
“嗯,到吐峪沟大峡谷了,要去拍照看看吗?”
“好。”
见布尔库特起身下车,钟情按了按自己的下腹,现在似乎没什么感觉了,她这才长舒一口气,下了车。
车子停靠在距离麻扎村不远处的观景台上,观景台就在山腰的转折处,在这里可以俯瞰到整个麻扎村。
布尔库特道:“我和陈队商量了下,时间赶不及了,就不进村子细看了。”
大家都觉得没问题。
布尔库特给大家介绍道,麻扎村全称是“麻扎·阿勒迪村”,在阿拉伯语中,意味“圣地”,村名意味“圣墓前的村庄”,是现存新疆最古老的维吾尔族村落。
钟情站在观景台上,俯身往下看。
麻扎村被深褐色的山体包住,房屋层层叠叠,全是生土砌成的黄。屋顶平,墙体厚,从远处看像从山体里生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