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终低下头,迅速隐入人群。营地西侧的阴影吞没了他,也吞没了那道诡异纹路。
我没有追。
此刻不宜惊动,更不能打草惊蛇。真正的猎人懂得等待猎物自己露出破绽——尤其是当猎物开始慌乱的时候。
“去查。”我说,“查他昨夜是否离开过营地,查他与谁接触过,查他剑柄上的纹路出自何处。”
哈维尔点头,未问缘由。他知道我不需要解释。
两日后,斥候带回消息:威尔斯在东部秘密营地频繁召见旧部,行动节奏明显加快。以往他行事谨慎,每次密会间隔至少五日,如今却不足四十八时辰便有一次聚集。更异常的是,他派往南方的信使途中被截获,信中内容虽焚毁大半,但残留的墨迹与书写格式却暴露出致命破绽——落款处本应以家族徽记封泥,却误用了边陲贵族通用的暗纹蜡印。
这不是疏忽,是恐惧催生的急躁。
翁斯坦站在窗前,金甲未卸,目光落在信纸一角未燃尽的边角上。“他怕了。”他说,“怕我们真的拧成一股绳。”
我没有回应,只是拿起桌上另一份卷轴——那是哈维尔今晨送来的补充情报。其中提及,威尔斯近日多次派人潜入小隆德废墟,搜寻叛乱首领遗留的物品。不是武器,不是财宝,而是几卷用黑羊皮包裹的旧卷轴。据目击者描述,那些卷轴表面刻有与士兵剑柄上相似的纹路。
“他在找东西。”我说,“不是为了力量,是为了合法性。”
翁斯坦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想证明自己不是叛徒,而是‘继承者’。”我放下卷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那道裂痕。它已结痂,但触碰时仍有微弱刺痛,像某种活着的提醒。“古龙战争之后,神国从未真正清算过所有边陲贵族。有些名字被抹去,有些血脉被流放,但他们留下的契约符号从未消失。威尔斯想用这些东西,编织一个新故事——一个关于‘初火并非独属葛温’的故事。”
翁斯坦眼神一凛,却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不是猜测,而是推演。威尔斯若想正当地取代我,就必须先否定我的正统性。而否定的方式,从来不是刀剑,而是话语。
哈维尔这时推门而入,手中握着一块布满灰尘的木片。他将其放在桌上,动作轻得如同放下一颗心跳。
“这是从一名被捕信使鞋底夹层里找到的。”他说,“上面的符号,和剑柄纹路一致。”
我俯身细看。木片边缘磨损严重,显然是长期携带所致。中央刻着一个复杂的环形图案,由七条交错的弧线组成,每条弧线末端都嵌着一个极小的符文。这不是神国文字,也不是古龙语,而是一种早已失传的边陲秘文。
“这是什么?”翁斯坦问。
“契约标记。”我说,“古时边陲贵族与异端订立盟约时所用。一旦签署,便意味着双方共享某种‘权柄’——哪怕那权柄早已熄灭。”
哈维尔点头,“我们在小隆德废墟也发现了类似的刻痕,就在叛乱首领藏身的地窖墙壁上。”
我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那名低头整理背包的士兵。他的动作缓慢,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紧张。他腰间的剑护手不是偶然出现的装饰,而是身份的烙印。
威尔斯已经在行动了。他不再等待时机,而是试图强行制造时机。他害怕将军们的团结,害怕士兵们的觉醒,更害怕我尚未出手便已看穿他的布局。
这才是最危险的状态。
不是狂妄,而是绝望中的孤注一掷。
我睁开眼,对哈维尔道:“放出风声,就说昨夜密信已被焚毁,无人知晓内容。”
他又点头,转身离去。
翁斯坦却未动,“你要放他继续?”
“不。”我摇头,“我要让他以为我在放他继续。”
我起身走到窗边,望向东方天际。云层低垂,阳光被切割成碎片,洒在营地边缘的旗杆上。那些旗帜昨日还在风中飘扬,今日却静止不动,仿佛时间也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屏息。
“他现在最怕的,是我们立刻动手。”我说,“所以他才会急着加快节奏。但如果他认为我们被迷惑了,他会放松警惕,甚至主动露出更多破绽。”
翁斯坦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是在等他自己把脖子伸出来。”
我没有笑。只是将手按在胸口,感受那里传来的微弱搏动。不是心跳,而是某种更深的东西——初火残魂在我体内缓缓流转,像一条蛰伏的蛇。
它也在等。
等威尔斯迈出那一步。
等他亲手撕开自己的伪装。
三日后,新的情报送达:威尔斯派出第二批信使,携带一封密信前往北方荒原,目的地不明。但信使途中更换了三次马匹,且刻意绕开神国哨卡,路线极其隐蔽。
哈维尔亲自带队追踪,在第三夜截获信使。信未拆封,封蜡完好,但内容却让所有人皱眉——信中提及“七印契约已完成三”,并约定在“月蚀之夜”于“旧神庙”交接剩余卷轴。
这不是求援,是交易。
威尔斯正在用某种方式唤醒那些早已沉睡的边陲契约,试图将它们转化为对抗神国的合法性依据。他不是单纯想夺权,他是想重塑整个秩序的根基。
我坐在灯下,将信纸摊开,目光落在那句“七印契约已完成三”上。指尖轻轻划过纸面,触到一处细微的凸起——不是墨迹,而是隐藏在纤维中的另一层文字,需以特殊药水显现。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