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紧锣密鼓,在谋划出嫁。打定主意要远离这个伤心之地。
那边老根旺还以为那小妮子攀了他家高枝儿,心里自然洋洋得意,不会轻易罢手,肯定要死缠烂打缠着不放。
到手的肥肉,谁会松手呢。
可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啥好办法。他给孩子写信,孩子不听他的。说又说不过这个孩子,怎么办呢?
得弄个杀手锏,一击致命,让她再没了想头。那才得劲呐。
他机灵一动:球孩子,不听我的,你不敢不听学校的吧?对了,何不给学校写封信,让学校治他;学生都听老师的话,更听学校的话,不怕他一脖子犟筋疙瘩。
这么一想,觉得自己这办法真尖,这事儿就好办了。只要他给学校写封信,说清楚这孩子干了啥,学校肯定能把这事儿解决得利利亮亮的。小兔崽子保准都不敢反犟。
老根旺戴上眼镜,把那来信地址研究了一番,又问了问上过学的人,给学校写信应该是寄给哪个部门。
那些人哪里知道他要干啥,就说是政教处吧。
他就歪歪扭扭写了又写,誊了又誊,费了几天劲,总算写好了。
选个日子,他换上平时不舍得穿的衣服,请个假,破了半天的功夫,跑到圪囊,买个信封,买个邮票。
把信装信封里面,糊好封口,贴好邮票,很小心地送进邮筒,还站着看了好一会儿,觉得很保险,这才回来了。
他不知道的是:这时候的城里,已是大字报满墙贴,传单满天飞。要干掉一切牛鬼蛇神,让革命的光芒照耀大地。
轰轰烈烈的一场革命已经开始了。
他知道的的是:他的信还没邮到,人家云柳就到了婆家,换了一片天,换了一片地,开始了新的生活。
男人看着花朵一样的新媳妇,高兴的天天哼着小曲。这才是老天有眼呐。
有过失去,才知道拥有的珍贵。
他怕这个小妹妹心里委屈,天天讲故事哄她,要她明白世上的事,多半与自己想的不一样。不能有一点曲折就想不开,自己给自己套枷锁。
她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她已决心忘掉过去,重新开始。她离开小庄前写了一封信,留给烟柳,交代她啥时遇见福高,交给他。
那是她交割以前再不回头的证据。
福高真的回来了。不是放假,是被开除的。一个未来的革命军人,竟敢和四类分子女儿谈恋爱,这是军校不能容忍的,也是政审不能过关的。
哪里来回哪里去吧,不能玷污革命队伍。回到村里,想怎么着,随你折腾。
可想福高的内心,经历了多大的打击。他像在云端里一下摔到了尘埃里。完全懵了。他都想不起自己是咋回来的,走过的路都塌得成了万丈深渊。再也看不到过去了。
而未来,只剩下眼前二尺长的路了。
这一次,老根旺是真的吐了血,好一歇弄不清楚是咋回事。清醒过来大叫一声:咋能这样?哎呀——,我的老祖爷!老祖奶呀!
要是叫老祖爷老祖奶有用。那这老两口一定是阴间最忙的两位。老祖爷的老腿都要跑细,老祖奶的小脚都要跑大。
他们的棺材板都得会飞。
福高躲在屋里,一句话不说。他还能说什么呢?
老根旺还在抱怨他:你咋不给人家说清楚?事儿还没成,没成呀!都是胡说的,胡说的!
他竭着声,可着喉咙在那喊,弄得一阵咳嗽,差点上不来气儿。
福高好像耳也聋了,喉咙也哑了,安静的出奇。他妈给他做的饭,他也不吃,两眼直直瞪着一个地方,半天都不挪窝的。直到晚上,他才惊醒似的,整整衣服出去了。
烟柳吃惊的听到了福高的脚步声:他怎么回来了?还不该放假呀?难道听说姐姐出嫁了,特意回来的?
她心说:已经晚了;你那该死的老爹,把我们骂的躲都没处躲呀!我姐姐天天哭到半夜,她可真煎熬了。
不管咋说,这不是福高的错。
她赶忙拿着姐姐留给他的信出来,看见夜色里一个低低的人影,在犹犹豫豫,不知该往哪里去。
怎么回事?他没长高反而低了?她走他跟前,说:这是我姐给你的,她已嫁人了,你把她忘了吧。
她说完,把信给他,扭头回去上了门。
能忘的,自然会忘,不能忘的,让他怎么忘呢?
在这个无情的世界里,总有人想给它增添点情意。在这个庸俗的尘世中,总有人想表演一番优雅。
可情意在无情面前成了荒谬,优雅在庸俗面前,像裸奔,给人当笑话看,当猴耍。
这一夜,小庄人吓了一跳。因为小河边传来骇人的嘶吼,就像被套住脖子的野兽,在拼命挣扎,愤怒吼叫,不惜为此付出生命。
啊——!啊——!啊——!
一声声怒吼,在夜空里奔腾。
可它终究给沉沉的夜色吞噬着。
几个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结伙去看是咋回事。这才知道是福高在竭着喉咙可着嗓子对着夜空狂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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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把嗓子竭坏的。几个人对他说。
他只是呲呲牙。那样子好诡异,有点可怕。
几个人交头接耳:这孩子疯啦?
走吧走吧。临走几个人说:你也别回去太晚,叫你爹妈操心。
他站在那片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