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凌绝最亲近的人,不是母亲戚曼君,也不是父亲凌慕峰。
而是戚曼君的养兄戚晚亭。
戚晚亭自小被戚家收养,性格温柔豁达,与家人也感情甚笃,在凌绝七岁前的童年时光,这个靠谱的舅舅充当了亦父亦母的长辈角色。
可惜这样好的人,璀灿的人生却永远停留在了二十年前。
一场车祸,不仅带走了戚家的父母,戚晚亭亦成为植物人,一睡多年。
是戚曼君不死心,始终用大量的钱和药物吊着他一口气。
但奇迹并没有发生。
戚晚亭的生命还是被宣布走到了尽头。
凌绝半夜抵达的时候,戚曼君和凌慕峰还待在他的病床边。
戚曼君声音里已经没有太多起伏,“医生说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凌绝缓慢地靠近病床,凝视着床上形销骨立的男人。
和记忆中风度翩翩的舅舅已经是两种模样了,可依稀间又和从前陪伴他的温和沉静的形象没有什么不同。
他的离开,似乎也预兆着亲情的最后一抹馀光消逝。
“死亡对他来说是解脱。”
看了他很久,凌绝只说了这一句话。
戚曼君却陡地潸然泪下。
她知道的,她知道的,她一直都清楚,以戚晚亭的骄傲,是宁愿轻快地赴死,也不愿意这样苟延残喘地像废人一样躺着的。
是她自私。
是她想要留住他。
她的亲人,除了阿绝,只剩下他了。
他活着一日,就象这世间戚家的馀温还未消散。
她这样强求,这些年他是不是也有在心里怨过她。
又或者和曾经许多次她闯完祸归来一样,只会笑着说一句,“没关系,我们曼君做什么都可以。”
一直强大的,坚韧的,完美的戚家家主在这个深夜卸下了所有伪装,浑身颤斗,泣不成声。
凌慕峰眉头紧蹙,垂在身边的手指动了动。
他已经快二十年没见过她哭过了。
曾经骄纵的,动不动就泪失禁的戚大小姐似乎已是很遥远的事了。
他克制地伸出手,想要抱一抱她。
戚曼君却在那之前就已经整理好了自己,除了发红的眼睛和仍带点鼻音的声调,看不出一点那一个瞬间脆弱的女人的影子。
她挺直脊背,保持平静,对着凌绝道:“你在这里陪陪你舅舅,我去准备后面的事。”
对戚晚亭的身体她其实早有准备,该备的都备着。
况且这会深更半夜,有谁要沟通呢,不过是她想躲出去收拾一下狼狈的自己罢了。
戚曼君没有等儿子回答就已经快步离开。
凌慕峰伸出去的手尴尬地杵在半空。
过了好一会,自嘲又失落地收了回来。
他看向进门后就没和自己说一句话的儿子,“去陪陪你妈吧,她需要你。”
凌绝沉默地跟了出去。
……
凌晨时分的医院花园,除了零星的几点路灯,空无一人。
花丛边的长椅上,有人捂脸痛哭。
在无人处宣泄悲伤。
凌绝本来不准备上前的,以他一贯的性格,只会静静地陪在一边。
他对生死向来冷漠,戚晚亭会死,他亦会死,与死神擦肩而过的许多个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会比戚晚亭先离开。
他想对戚曼君说不必介怀,却不知怎的想起离开s市前,在秦疏意家楼下那个拥抱。
戚曼君感觉到有人坐过来,又被揽住肩膀轻轻拍了一下的时候,她以为是凌慕峰,结果却发现竟然是她许多年没有拥抱过的儿子。
她很少抱他的,后来想抱的时候,他已经长大了。
在一个人人都扭曲拧巴的家庭里长大,凌绝也和他的父母一样从不会直白地表达爱。
但此刻无声的安慰,却让戚曼君突然觉得。
原来在不知道的地方,她的儿子正在跌跌撞撞地,艰难地,笨拙地学着爱人。
她有点意外,有点欣慰,又有点心酸。
是应该笑的,却不知怎的眼泪更加止不住了。
可不得不说,此刻来自血脉至亲的安抚,是一股温暖的力量。
母子俩就这样没有对话的,在花园里安静地坐了很久。
慢慢地接受亲人的离开。
……
秦疏意回到帝都的当天,还没来得及做任何事,就先接到了老板蒋木兰的电话。
“疏意,有一个客户指定要你接手,你想去吗?”
……
戚晚亭是在秦家回帝都的这天凌晨走的。
在被医生宣告最后时间后,他仍然又多撑了两天。
医生说,也许他也是想多陪陪亲人。
戚曼君又崩溃了一次。
秦疏意是在灵堂见到的凌绝和他父母。
见到是她,凌绝有点意外。
不过当下并不是叙旧的好时间,两人只是专注地做好自己的事情。
告别仪式办得很隆重,戚晚亭出现在大众面前的时间已经很久远了,但还有很多人记得这位戚家公子的风姿。
而且光是冲着凌家和戚家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