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因为没饭吃,没地种,活不下去了……”杨嗣昌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对,活不下去。”
朱由检点头,将一份早已拟好的,盖着鲜红玉玺的空白圣旨,交到杨嗣昌的手中。
那圣旨,重如泰山。
“所以,朕要你,去两地给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怎么给?”
朱由检一字一顿,声音里透着一股焚尽天地的血腥气。
“杀人。”
杨嗣昌浑身剧震,骇然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
“卫所的贪官污吏,杀!”
“与藩王勾结,鱼肉乡里的地方豪强,杀!”
“通敌叛国,拿我大明将士的血换银子的晋商……”
朱由检语气变得阴厉。
“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你不敢杀的,”他侧过头,看了一眼那道影子,“曹化淳替你杀。”
一直沉默的曹化淳,无声地上前一步,对着杨嗣昌微微躬身,脸上依旧是那副谦卑的笑容,却让杨嗣昌感觉自己被一条毒蛇盯上了。
“杨大人,请多关照。”
朱由检重新走回舆图前,手指重重按在西安府的位置,要将那片土地按碎。
“杀完了人,他们的田产,他们的财富,就都是朝廷的了。”
“用他们的地,分给愿意跟着你干活的流民!”
“用他们的钱,给你修水利,给你发工钱,给你建立只听命于朕的新衙门!”
“朕要让所有百姓都看到跟着朕,有饭吃,有田种,有活路!”
“跟着那些士绅豪强,只有死路一条!”
杨嗣昌呆呆地站在原地,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被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搅成了一团浆糊,嗡嗡作响。
这不是去赈灾。
这是要借着赈灾的名义,将陕西、山西两地的旧秩序,连根拔起!然后用血与火,建立一个全新的,只属于皇帝一人的新世界!
“臣……臣……”他嘴唇哆嗦着,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怕了。
他怕的不是杀人。
他怕的是,这背后所代表的,那份与整个天下士绅阶层为敌的意志!
这是在刨天下的根!
“你怕了?”朱由检回头,平静地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看一只蝼蚁。
这平静的目光,比雷霆之怒更让杨嗣昌恐惧。
他猛然间惊醒!
他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帝王,那双幽深的眸子里,不是疯狂,是清醒的认知。
陛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陛下知道这是唯一的路!
一条用鲜血铺就的,通往生天的路!
一股混杂着恐惧与狂热的激流,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臣……不怕!”
杨嗣昌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双膝跪地,将那份可以决定无数人生死的空白圣旨,用尽全身力气,高高举过头顶。
声音嘶哑,却决绝!这是条绝路,但是干好了,福泽百姓。
“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虽万死,不辞!”
他知道,从他接下这份圣旨开始,他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要么,他帮着皇帝,将这片糜烂的土地,彻底翻转过来,青史留名。
要么,他就会被旧势力的疯狂反扑,撕成碎片,遗臭万年。
“好。”
朱由检微微颔首,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没有去扶杨嗣昌。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任由这位刚刚接下血腥使命的钦差大臣,平复着那颗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
殿内空气因那份轻飘飘的空白圣旨,变得沉重、粘稠,压得人喘不过气。
“王承恩。”
“奴婢在。”
“传游击将军曹文诏,即刻入宫觐见。”
曹文诏?
还跪在地上的杨嗣昌,心中猛地一跳,飞快地思索着这个名字。
山西大同人,悍勇善战,在边军中小有名气。
但官阶,并不算高。
陛下为何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召见他?
没等他想明白,殿外,已经传来了一阵沉重而有力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极有规律,每一步的间距和力道,都像是用铁尺量过,分毫不差。
一个身材魁梧、面容黝黑的武将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临时换上的朝服,眉宇间浸透了风霜之色。
那股久经沙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铁血气息,与这乾清宫的富丽威严,显得格格不入,却又有一种奇异的和谐。
仿佛一柄出鞘的战刀,被请入了锦绣的匣中。
“末将曹文诏,叩见陛下!”
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他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朱由检绕过御案,慢慢走到他面前,那双眼睛锐利,一寸寸打量着他。
“你是山西人。”
这不是问句,是陈述。
“回陛下,末将乃大同府人氏!”曹文诏昂首回答,目光灼灼,毫不畏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