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缓缓走下御阶。
一步。
一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他走到跪在最前方的徐光启和刘宗周面前,俯视着这两位面如死灰的老臣。
“徐爱卿,刘爱卿,你们跟朕说礼法,说纲常,说祖宗之法。”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那朕问你们!”
声音陡然拔高!
“当建奴的铁蹄在遵化、在迁安、在永平,肆意屠戮我大明子民,将他们的头颅筑成京观之时,你们的礼法,何在?!”
“当九边的将士,在寒风中穿着单衣,饿着肚子,拿着生锈的兵器,为国戍边,他们的妻儿在后方为人奴婢,卖儿卖女之时,你们的纲常,又何在?!”
“当国库空虚,民生凋敝,流寇四起,烽烟遍地,朕这万里江山已是风雨飘摇,大厦将倾,你们口中那万无一失的祖宗之法,又能救朕否?!”
一连三问,声声泣血,字字诛心!
如同三柄烧红的铁锤,带着无与伦比的愤怒与力量,狠狠地砸碎了所有文官引以为傲的牌坊!
徐光启与刘宗周脸色瞬间煞白,嘴唇翕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瘫软在地。
“朕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朱由检的视线,从他们身上缓缓移开,如同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扫过每一个跪在地上的官员。
“你们怕脏了这皇极殿的地。”
“你们怕丢了你们读书人的脸。”
“你们怕那些你们瞧不起的丘八、匠户,脏了你们的眼。”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冰冷的弧度。
“朕,就是要让他们来。”
“朕要让那些给朕造火器的匠人知道,他们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是托起我大明未来的手!朕敬他们!”
“朕要让那些为朕守国门的兵卒知道,他们为国流的血,是保我华夏不沉的血!朕重他们!”
“朕更要让天下人都知道!”
朱由检猛然回首,目光如电,声震殿宇!
“官、军、民、匠,皆是朕的子民,皆是我大明的根基!无分贵贱!”
那一句“无分贵贱”,如同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扇在了每一个自诩为天之骄子的文官脸上。
火辣辣的疼。
朱由检说完,再不看地上跪着的任何一人,拂袖转身。
龙袍带起的劲风,吹得殿前烛火剧烈摇曳,明暗不定,映照着他决绝的背影。
他一步步走上御阶,重新坐回那张冰冷的龙椅上,用一种绝对主宰的姿态,俯瞰着他的臣子,他的江山。
“朕意已决。”
没有怒吼,没有咆哮。
只有四个字,平静得像是一潭万年寒冰下的死水。
但这潭死水之下,是任何人都无法撼动,也无法揣测的,万丈深渊。
“退朝。”
冰冷的两个字,宣告了这场朝堂风暴的终结。
王承恩尖利的嗓音随即响起,百官们如闻天籁,又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个个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躬身告退。
他们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因为他们都看懂了。
这位年轻的天子,不是在跟他们商量,不是在寻求他们的同意。
他是在通知他们。
是在用最不容置喙的方式,告诉这满朝文武,告诉这天下士人——
时代,变了。
从今天起,在这紫禁城里,在这大明天下,他朱由检的规矩,就是规矩!
徐光启和刘宗周被人搀扶着,失魂落魄地走在最后。
两位老臣的背影,在冬日苍白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萧索与苍凉。
他们毕生守护的“道”与“礼”,在今天,被皇帝用最粗暴,也是最直接的方式,撞得粉碎。
他们想不通,也无法接受。
但他们更清楚,那股以皇权为核心,裹挟着兵戈与民意的滔天巨浪,已经成型。
顺之,尚能苟活。
逆之,则粉身碎骨。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官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那场关于“皇极殿御宴”的争论,仿佛被人从史书上硬生生抹去了一般,再无人提起。
文官们照常上朝,照常奏事,只是每个人都变得小心翼翼,说话做事之前,都要在心里掂量再三。
那些平日里最喜欢引经据典,动辄“祖宗之法”的言官们,更是集体变成了哑巴。
整个朝堂,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高效”与“和谐”。
腊月二十三,小年。
宜祭灶,宜扫尘,宜嫁娶。
乾清宫西暖阁内,炭火烧得正旺,暖意融融。
朱由检正与英国公张维贤、阁老孙承宗二人,对新军校的组建方案,做着最后的敲定。
突然,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打破了这份宁静。
一名坤宁宫的小太监,手足无措地冲了进来,脸上又是惊恐又是狂喜,神情扭曲得有些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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