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二年,二月。
春寒料峭。
大同镇左卫的校场上,却是一片滚烫的火热。
巡边三月有余的队伍,终于回来了。
这群从边墙刀口上滚回来的丘八,一个个黑了,瘦了。
可那股子精气神,却像是淬了火的钢,又硬又亮,带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凶悍煞气。
他们身上的血腥味还未散尽,此刻却混杂着一股按捺不住的骄傲。
一个个正被留守的同僚围在中间,唾沫横飞地吹嘘着这三个月的赫赫战绩。
声音最大的,自然是方强。
他一只脚踩在石墩上,手里抓着个酒囊,另一只手则铁钳似的,死死搂着自己堂弟方硬的脖子,说得眉飞色舞。
“你们是没瞧见!”
“当时那情况,千钧一发!”
“鞑子两百多骑,乌压压一片,跟黑色的蝗虫似的就压过来了!”
“就在这紧要关头,你方哥我,急中生智!”
他猛地一巴掌拍在方硬的头盔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震得方硬眼冒金星。
“我给俺这堂弟,弄了个‘威武将军’的名头!”
“脑袋上绑着几根大白鹅毛,在月光底下,好家伙,那叫一个白,那叫一个晃眼!”
“那鞑子头目一瞅,眼睛当场就直了!”
“就跟饿了十天的狼瞧见了肥羊一样,嗷嗷叫着就带人追上来了!”
“一头就扎进了咱们头儿,给他准备的口袋阵里!”
方硬被他勒得直翻白眼,好不容易才从他胳膊底下挣脱出来,小声嘟囔了一句。
“那是千户大人设下的圈套……”
“嘿!”
方强反手又是一个脑瓜崩,精准地弹在方硬脑门上。
“你个狗日的,拆你哥的台是吧?”
“要不是你哥我带着弟兄们在前面当诱饵,跟那帮鞑子杀了个血肉横飞,能有后面的事儿?”
“我问你,是不是你哥我,第一个冲进去捅翻了十几个鞑子?”
方硬揉着生疼的脑门,再也不敢犟嘴,只能委屈巴巴地小声应道:“是……”
“那不就结了!”
方强得意地灌了一大口酒,豪迈地用袖子抹了把嘴。
周围的丘八们全都哄笑起来,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他们当然知道方强这货嘴里的话,水分比酒囊里的酒还多。
什么七进七出,怕不是被人追得屁滚尿流。
但这次的功劳,是实打实的!
全歼鞑子两百多人的劫掠队!
救回所有被掳的乡亲!
甚至还筑了京观!
这战绩,在大同镇,多少年没听说过了!
“方哥牛逼!”
“方哥威武!下次带兄弟们也去杀个七进七出!”
“就是!听得俺们这些留守的,骨头都他娘的痒了!”
一声声的恭维,让方强乐得几乎找不着北,咧着大嘴,笑得像个二百斤的孩子。
许平安将队伍带回营地,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这片喧闹,并未过去。
他手下的这群兵,需要发泄,需要吹牛。
需要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来证明自己这三个月流的血、死的弟兄,全都是值得的。
他安排好伤员的安置,便独自转身,朝着大同镇的方向走去。
可他前脚刚走。
后脚,一匹快马便如旋风般冲进了营地!
马上是一名参将府的传令兵,他猛地勒住马,环视一圈,清了清嗓子,从怀里掏出一卷烫金的文书,声若洪钟。
“曹总督令!”
一瞬间,喧闹的校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集中在了那名传令兵的身上。
“千户许平安,御下有方,巡边有功,全歼敌寇两百余,多次阻敌于边墙之外,功勋卓着!”
传令兵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吼了出来。
“擢升为,大同左卫指挥佥事!”
轰!
人群像是被投入了火药的油锅,瞬间炸了!
指挥佥事!
那可是正四品的武官!
是真正踏入了大明武将中高层的门槛!
一年半以前,许平安还只是个快要饿死的世袭百户!
短暂的死寂后,是惊天动地的欢呼!
“头儿升官了!”
“哈哈哈!咱们头儿是指挥佥事了!”
传令兵没有停,等那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稍稍落下,他再次高声念道。
“其麾下百户方强,作战勇猛,智计百出,诱敌深入,当居首功!”
“擢升为,大同左卫千户!统领原许千户麾下人马!”
方强整个人都懵了。
他呆立在原地,手里的酒囊“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酒水洒了一地。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天雷,从头到脚给劈中了。
千户?
老子……成千户了?
他旁边的方硬,比他还激动,双手抓住他的胳膊,用力地摇晃着。
“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