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寒风如刀。
许平安的营帐里,却透着光,燃着暖。
新发的蜂窝煤在炉子里烧得正旺,将帐外的刺骨寒意死死挡住。
帐内,大同左卫几个最悍勇的军官,正围坐一圈。
许平安,许进,许大牛,方强,刘大力。
这几个从尸山血海里一起爬出来的同乡兄弟,又趁着夜里无事,来他们头儿这里蹭酒喝了。
许平安习以为常,从床铺底下摸出一个粗陶酒坛,在桌上“咚”地一放。
“老规矩,喝点暖身子,不许多喝!”
“明天谁要是起不来操练,我扒了他的皮!”
“放心吧头儿,耽误不了!”
众人嘿嘿笑着,脸上满是松快。
方强手脚最快,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献宝似的打开。
“早有准备!灶房老陈头给俺特意留的炒豆子,还热乎着!”
金黄的豆子在火光下泛着油光,香气勾得人直咽口水。
众人立刻围了上来,各自找了位置。
许大牛也不客气,抢过酒坛,先给许平安满满倒上一大碗,然后才依次给其他人满上。
刘大力搓着手,一脸殷勤地对着许大牛:
“谢谢许千户倒酒,这酒闻着可真香!”
许大牛对着他虚踹一脚,笑骂道:“就你嘴贫!再多话,这碗我替你喝了!”
“那哪儿成!”
刘大力连忙护住自己的酒碗,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帐内的气氛,被酒气和笑骂声烘得热烈。
几口烈酒下肚,豆子嚼得嘎嘣脆,方强的话匣子率先打开了。
他灌了一大口酒,咂了咂嘴,脸上带着几分憋屈。
“头儿,咱们去年那趟,阵仗搞得那么大,弟兄们个个都把脑袋拴裤腰上了。”
“结果最后就安排了个劝降的活儿!”
“是,兵不血刃收复失地,那是天大的好事,可咱们除了得了个三个月俸禄的赏,连个屁的军功都没捞着!”
他越说越来劲,声音也大了几分。
“我可听说了,京营的那些弟兄,在通州城下,杀得那叫一个昏天暗地!砍下的鞑子脑袋堆成山!那他娘的才叫军功!”
话音刚落,一旁沉默寡言的许进就冷冷打断了他。
“没死弟兄,你还不痛快?”
方强被噎了一下,脖子一梗,嘟囔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我就是想,要是咱们当时也在通州城下,凭咱们弟兄的本事,那不得是泼天的战功?”
“到时候,咱们头儿,不就能顺理成章地当上这左卫指挥使?京师里,哪还用得着再派个人下来?”
这话一出,帐内的吵嚷声微微一滞。
许平安放下酒碗,瞪了他一眼。
“就你话多!陛下的心思,也是你能猜的?当好咱们的差,守好咱们的边关,比什么都强!”
话虽如此,他心里也有一丝遗憾。
“就是没机会亲眼见见陛下御驾亲征的威风,实在可惜。”
“听曹参将说,当时陛下龙纛前压,只一声‘大明万胜’,咱们的将士就跟疯了一样,硬生生把鞑子给冲垮了!”
“光是想想,就让人骨头发烫!”
“是啊!”许大牛瓮声瓮气地接口,“俺这辈子,能摊上这么一位敢亲自上阵杀敌的皇帝,值了!”
方强被许平安训斥了一句,却没憋多久,话锋一转,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头儿,咱们这位新来的陈大人,到底是个什么来路?今天看着威风,可别是个样子货。你跟曹参将关系好,他有没有跟你透过底?”
这个问题,也是在场所有人最关心的。
今天白日里,他们用最隆重的军礼,最肃杀的军阵,迎接了新帅。
那一声声发自肺腑的呐喊,既是敬意,也是试探。
他们想让这位京城来的大人看看,大同卫的兵,不是软柿子!
许平安沉吟片刻,压低了声音。
“调令下来的时候,我问过曹参将。他说,这位陈大人,是泰宁侯陈良弼的嫡孙,陈延祚。来咱们这之前,是京营三千营的千总。”
“勋贵子弟啊!”
许大牛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忿。
“那不就是下来镀金的?”
别看他们今天欢迎得那般热烈,方强第一个跪下表忠心,可那敷衍的成分,占了七八成。
方强更是撇了撇嘴,说道:“我就说嘛!希望这位陈大人别瞎折腾,安安稳稳地镀完金,该回哪儿回哪儿去,别给咱们弟兄添乱就行。”
“你们两个,懂个屁!”
许平安没好气地骂道。
“都把那点心思给我收起来!曹参将说了,这位陈大人,是实打实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军功!”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斥候头子许进,这时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他放下碗,用手背抹了抹嘴,才缓缓开口。
“我看这位陈大人,不简单。”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许进的话不多,但他的眼,无人不服。
“他年纪不大,看着最多三十不到。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