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没有回头,目光依旧看着远处漆黑的轮廓。
“起来吧。”
“谢王爷。”
沈炼站起身,身形笔挺如枪。
他抬起头,露出一张被风霜刻满痕迹的脸,约莫四十上下,眼神却带着一股审视的意味,毫不避讳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年轻的亲王。
他的目光中,没有寻常官员见到亲王时的敬畏与谄媚。
更多的是一种猎手对同类的审视。
“王爷手持密诏,不知有何吩咐。”
沈炼的声音依旧沙哑,带着公事公办的冷漠。
“卑职事先言明,我等只奉诏令,只对陛下负责。”
言下之意,你虽然是王爷,若敢乱指挥,也别想对我们锦衣卫指手画脚。
周王似乎完全没有听出他话中的试探与傲气。
他终于缓缓转过身,平静地看着沈炼。
“张宁的盐帮,你们查了多久?”
这个问题,像一根无形的针,瞬间刺中了沈炼的要害。
他的瞳孔,控制不住地微微一缩。
这位看起来像个书生的王爷,竟然对他们的行动了如指掌!
沈炼沉默了片刻,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波动。
他如实答道:“从上头发现端倪,命我等彻查,至今已逾半年。”
“此人行事缜密,官商勾结,水泼不进,整个河东盐政,被他打造成了铁桶一般。”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挫败与不甘。
“我们折了四个弟兄,只查到几个打手头目。”
四个弟兄。
四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山西这片被盐霜染白的土地上,连一朵水花都没能溅起。
周王静静地听着。
他从袖中,取出了一张银票,轻轻递了过去。
“五千两。”
“给牺牲的弟兄们,做抚恤金。”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份量。
“人死不能复生。”
“但仇,必须报。”
沈炼看着那张在夜色中依旧清晰可见的银票,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锦衣卫办案,生死自负,朝廷的抚恤,少得可怜。
他从未想过,会有一位亲王,关心他们这些活在阴影里的人的死活。
沉默。
良久的沉默。
沈炼最终伸出那只布满老茧的手,接过了银票,动作却有些僵硬。
“卑职,代死去的弟兄们,谢王爷恩典。”
周王摆了摆手。
“本王要的不是感谢。”
他的声音陡然严肃。
“不要再继续查人,查账。既然张宁打造的严丝合缝,硬往里渗透,只能是得不偿失。”
沈炼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疑。
不查人,不翻账?
那还查什么?
周王看着他。
“本王要你们,查出盐帮所有私盐的源头!”
“是哪几口盐井!”
“是哪几处盐滩!”
“本王要知道,他们是如何将数以百万石计的私盐,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出去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是靠车队伪装,还是挖了通往城外的暗道,又或者是走了我们都不知道的水路!”
沈炼的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一针见血!
釜底抽薪!
他们查了半年,一头扎进那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网和天衣无缝的假账里,撞得头破血流,损失惨重。
上头给了消息,他们便一往无前,却忽略了根本!
没错!
人是活的,可以收买,可以灭口!
账是死的,可以伪造,可以销毁!
但盐呢?
那数以百万石计的盐,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它不可能凭空出现,更不可能凭空消失!
它的生产,它的运输,必然会留下巨大的、无法抹去的痕迹!
只要抓住这条线索,顺藤摸瓜,整个盐帮的地下网络,那庞大的利益链条,就将彻底暴露在阳光之下!
想通了这一层,沈炼看着周王的目光,已经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下级对上官,饿狼对头狼的,绝对的敬畏与臣服!
“王爷英明!”
沈炼的声音里,再无半分此前的冷漠与审视,只剩下发自肺腑的钦佩。
他将那张银票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对着周王,重重地抱拳,深深一拜。
周王再次开口:“查到的那些头目的名单给我,然后安排几个精通刑讯的。”
沈炼躬身接令:“遵命。”
“王爷静候佳音。”
他的身影,向后退去,再次融入了那片深沉的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夜风中,只留下他斩钉截铁的承诺。
“三日之内,必有结果!”
行辕之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主座之上,周王朱恭枵手捧一卷书,目光落在书页上,看似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