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的平静,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暴戾与冰冷。
他随手拿起一本,只看了几行字,便猛地将它狠狠砸在地上!
“砰!”
“祖宗规制……民怨沸腾……”
他低声咀嚼着这几个字,声音里满是浓得化不开的讥讽。
脚步声轻响,王承恩端着一碗参汤,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他看到地上的奏本,和主子那张阴沉的脸,只是将参汤轻轻放在案头。
“陛下,保重龙体。”
朱由检没有理会。
他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墙边悬挂的那幅巨大的《大明疆域图》前。
他的目光,像一枚钉子,死死钉在山西平阳府的位置上。
“他们跟朕说祖宗规制!”
皇帝的声音很冷,像寒冬里从冰缝中刮出的风。
“国库空虚,九边将士连血汗钱都发不出来的时候,他们怎么不和朕谈规制?”
“流民遍地,饿殍满路,易子而食的时候,他们嘴里的‘民意’,又在哪里!”
他猛地转过身,那双属于帝王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朕知道!”
“朕知道他们当中,很多人和张宁,不一定有直接的银钱往来!”
“但是!”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龙吟!
“盐案,是长在我大明身上的一颗大毒疮!一颗流着脓,淌着血,烂到了骨子里的毒疮!”
“而他们!”
朱由由检的手,重重指向地上那堆奏疏。
“他们就是护着这颗毒疮,死死按住朕的手,不让朕下刀的那块烂肉!”
他的胸膛,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地起伏着。
“跟他们讲道理?没用!”
“跟他们谈国计民生?他们只会跟你掉书袋,谈圣人言!”
朱由检的眼中,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狠辣。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可秀才误国,旦夕之间!”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将那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杀意,压回了胸腔深处。
再次睁开眼时,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那冰冷的平静。
“朕在等。”
他看着自己的手掌,那只握着朱笔,批阅天下的手,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握紧成拳。
骨节,发出“咯咯”的脆响。
“等恭枵给朕带回来一把刀。”
“一把最锋利的刀!”
“一把,能把这些烂肉,连着那颗毒疮,一起从大明的身上,活活剜下来的刀!”
王承恩垂着头,身体躬得更低了,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面的影子里。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又被刻意压抑的脚步声。
一名司礼监的小太监,捧着一个火漆封口的玄色木匣,跪在了门外,连头都不敢抬。
“启禀皇上!山西,八百里加急!”
王承恩快步走出,接过木匣,检查了封口,转身呈上。
朱由检接过木匣,指甲划开火漆,从里面抽出一张薄薄的纸条。
他只看了一眼。
脸上那紧绷如铁的线条,便瞬间松弛了下来。
随即,一抹笑意悄然爬上他的嘴角。
那笑容,带着一丝狐狸般的狡黠,和一种大局已定的从容。
他端起案上那碗已经微凉的参汤,一饮而尽。
“过完年,刀就回来了。”
朱由检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轻得仿佛在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