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把皇太极的想法彻底摸清,徐允祯思考的神色反而彻底冷静了下来。
“不管皇太极抱着什么想法。”
他的声音,重新变得坚如铁石。
“既然他现在围而不攻,就让他围!”
朱梅一愣,喉咙发紧:“军门?”
“刚好,也给了我军汇合的时间。”徐允祯的声音不容置疑。
他转向徐禄山。
“禄山,安排人去接应吴襄将军。”
“让他不必急于赶路,从锦州城绕行,护送城中所有能调集的粮草过来!”
“皇太极既然想围,就得做好长期对峙的准备。”
“粮草,必须充足!”
徐禄山重重一抱拳,闷声应道:“是!”
说完,他转身就要下去安排。
“等等!”
徐允祯突然喊住了他。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猛然炸开。
是今天行军时,路边那些随风摇曳的粟田。
那渐渐成熟,压弯了杆茎的饱满谷穗。
徐允祯的语气陡然变得急促,他看向朱梅,甚至直接喊出了他的表字。
“海峰!辽东这个月份,粟米是不是到了收割的时候了?”
朱梅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怔,下意识地回答道:“回军门,正是时候。俗话说,辽东有古话:八月获黍稷,九月收粳稻。再过个十天八天的,这漫山遍野的粮食,就都能收割了。”
“不好!”
徐允祯一巴掌,狠狠拍在身旁的案板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他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了皇太极那毒蛇般的算计!
“皇太极不止是围城打援!”
徐允祯的声音里,带着一股能把人冻僵的寒意。
“他还要抢收我大明的粮食!”
徐禄山停下了脚步,脸上满是惊愕。
朱梅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他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他娘的!”朱梅忍不住破口大骂,“怪不得他不急着攻城!他用大凌河城拖住我们,自己的人就能从容地收割周边所有田地里的粮食!这是用大明的田,种他的粮啊!”
此消彼长之下,围城的建奴,粮草会更充足。
而被围困的大凌河城,和前来救援的明军,却要面临补给线被不断骚扰的窘境!
皇太极这一招,太毒了!
朱梅气得脸色涨红,在帐内来回踱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皇太极这鞑狗养的,这是给老子玩釜底抽薪!”
釜底抽薪!
徐允祯似乎突然想到什么。
“抽薪止沸,剪草除根。”
他缓缓念出这八个字,一字一顿,仿佛在用牙齿咀嚼。
朱梅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他。
“军门,怎么个剪草除根?是夜袭他大营吗?”
徐允祯摇了摇头。
他的脸上,先是闪过浓重的心疼与不忍,但随即,就被一种更加决绝的狠厉所取代。
“是夜袭。”
“不过,不是夜袭他大营。”
朱梅没有再问,他等着他的顶头上司给他继续解惑。
徐允祯缓缓抬起头,脸色挣扎
“夜袭……粟麦田!”
“什么?”
朱梅以为自己听错了。
下一秒,他猛然明白了过来,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的嘴唇哆嗦着,难以置信地看着徐允祯。
“军门……你的意思是……烧了?”
徐允祯,重重地点了点头。
咱们的粮食。
我大明军民辛苦了一年的粮食。
就算是亲手毁了,也绝不能留给建奴!
朱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也是从最底层的兵卒,一步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的。
他比帐内任何人都清楚,粮食,意味着什么。
那是命!
可现在……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了一片血红的决然。
“末将……明白了!”
徐允珍的声音,此刻似乎没有了感情。
“朱将军,你亲自去办!”
“从骑兵营中,挑选两千精锐。一人双马,轻装简行,带足火油、硫磺等引火之物!”
“将大凌河城外围,所有我们能够得着的粟麦田,全都给我烧了!”
他加重了语气,声音里透着警告。
“切记!你们的任务是放火,不是杀人!”
“不要靠近建奴大营,不要主动接战,更不要打草惊蛇!”
“一旦遭遇敌军,即刻返程!”
“能毁多少,是多少!”
朱梅重重抱拳,甲叶铿锵。
“末将遵命!”
徐允祯说完,猛地掀开帐帘,看向外面。
夜空中,一轮圆月高悬,清冷的光辉洒满大地。
他头也不回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