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视一周,声音平淡,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位臣工的耳中。
“畅所欲言。”
话音刚落,一名以刚直着称的御史便抢先出列,声音在皇极殿内嗡嗡作响。
“陛下,臣以为,当于老哈河南岸,修建坚城,设郡立县,迁徙流民,屯田戍边!”
“此乃一劳永逸之策,可将此地,永为我大明疆土!”
“臣附议!建城设县,编户齐民,方为长治久安之道!此乃效仿汉唐之伟业,正当其时!”
建城的言论,瞬间点燃了朝堂,附和之声四起。
就在此时,一声沉重的闷响,让殿内的喧嚣为之一滞。
一名须发斑白的老臣,手持玉笏,重重顿在金砖之上。
“陛下!老臣以为,此议虽好,却是纸上谈兵的书生之见!”
老臣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苍老的脸上泛起一阵病态的潮红,他抬起手,遥遥指向舆图上的北方。
“老哈河距宣府近千里!千里馈粮,十不存一!那草原之上,鞑子往来如风!”
“建城?每一块砖石,都要用我大明民夫的血汗去浇筑,用白骨去铺路!”
“设县?派去的流民,怕是还未见到城墙的影子,就先成了草原上豺狼的口中食,枯骨无人收!”
他环视那些面红耳赤的激进同僚,语调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悲怆。
“昔年永乐文皇帝五征漠北,何等雄才大略,最终亦因粮道过长而罢!如今国库才刚刚喘息,便要强行维持这等孤悬塞外的千里死线!”
“怕是城未建成,九边军饷先断!届时鞑子铁骑长驱直入,叩关来犯,尔等,便是让陛下蒙羞,让天下震动的千古罪人!”
老臣一番话,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殿内狂热的气氛迅速冷却。
他躬身一揖,提出了自己的方案。
“老臣认为,应效仿太祖高皇帝旧制,于此地设立三卫,招抚归降的蒙古部落,以夷制夷,以蒙古人,守蒙古地。如此,朝廷只需少量驻军,便可稳固边疆,此乃上策!”
“放肆!”
先前那名御史猛地跳了出来,指着老臣的鼻子怒斥。
你这老匹夫,安敢在此狺狺狂吠!我大明将士浴血奋战打下的疆土,岂能再拱手让与胡虏?陛下天纵神武,欲建万世之功,岂容尔等畏首畏尾,行妇人之仁!”
“你……”
老臣气到手指发颤,两派人马瞬间吵作一团。
就在这时。
一名身着不起眼的青色官袍的年轻官员,从队列末端走出。
他越过那些绯色官衣,径直走到御阶之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请陛下,恕臣无罪!”
所有争吵声戛然而止。
无数道目光,惊愕、不解、审视,齐齐聚焦在他身上。
朱由检认得此人。
今年春试的新科进士,如今的刑科给事中,卫景瑗。
七品官。
在这种场合,他甚至没有开口的资格。
朱由检反倒生出几分好奇,是什么样的惊天言论,需要先请罪?
“在你眼里,朕是那等以言定罪的昏君?”
“既然说了畅所欲言,讲。”
“谢陛下!”
卫景瑗深深叩首,这才抬起头,沉稳清晰。
“臣乃陕西韩城人,家乡虽非边塞,却自幼耳濡目染,深知胡虏之害,对塞外鞑子,恨之入骨!”
“每至深夜,臣辗转反侧,常思一策,如何能让我大明边塞,永绝胡患!”
这番话掷地有声,让不少同样深受边患之苦的官员,微微点头,面露感同身受之色。
卫景瑗顿了顿,却抛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方案。
“臣以为,这片新得的草原,不必建城,不必设卫,更不必屯田。”
他抬起头,直视龙椅。
“可以拿来,给我大明……养牛羊,养马。”
“养兔子。”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短暂的死寂后,是一片压抑不住的窃笑和低低的议论声。
“荒唐!”
一名御史当即站了出来,厉声呵斥:“简直是荒唐透顶!我大明将士千辛万苦打下来的疆土,竟要学那鞑子放牧不成?”
“还要养兔子?你把这皇极殿当成什么地方了!菜市口吗!”
卫景瑗对周围的嘲讽和呵斥充耳不闻,他依旧跪得笔直,眼神平静得可怕,继续对着龙椅上的皇帝,阐述着自己的想法。
“陛下,兔子繁殖极快,一年数窝,一窝数只。其在草原上的天敌,唯狼、狐、鹰隼之属。”
“我等只需向察哈尔部,以及所有归附我大明的蒙古部落。”
“高价收购狼皮、狐皮。”
“一张上等狼皮,可换一匹上好的江南绸缎。”
“一张完整的狐皮,可换十斤精盐。”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带丝毫感情的逻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出三年,草原上的狼、狐等天敌,必将被捕杀殆尽。”
“失去了天敌,兔子的数量,将会以一个恐怖的速度,疯狂增长!”
“牛马羊亦是如此,让牧民不断扩充畜群,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