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帘重重落下。
风雪被隔绝在外,帐内只剩下火盆中干牛粪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尤世威看着曹文诏那张比锅底还黑的脸,嘴角抽了抽,刚想开口缓和一下气氛。
曹文诏却猛地一拳捶在桌案上。
“砰!”
那力道,震得桌上的陶碗都跳了起来。
尤世威吓了一跳,本能地握住刀柄,却见曹文诏的肩膀开始剧烈地抖动。
那张长满络腮胡的国字脸憋得通红,像是下一刻就要炸开。
最终,从他喉咙深处,挤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闷笑。
这笑声,如同点燃了引信的火星。
“噗——”
尤世威再也绷不住了,他捂着肚子,整个人笑得缩成一团,眼泪都从眼角飙了出来。
“哈哈哈哈!曹总督!我的亲哥哥!”
“你……你他娘的刚才那张死了爹的脸,差点把我都给骗过去了!”
曹文诏一把抹掉笑出来的眼泪,指着尤世威骂道:“你这丘八也好不到哪去!那副宁死不屈的架势,我还以为你真要跟老子拔刀了!”
两人你一拳我一拳地捶着对方的肩膀,笑声在帅帐内肆意冲撞,将连日来的紧张、疲惫与杀戮,统统笑进了风里。
笑声渐歇。
尤世威端起酒碗,脸上带着一丝后怕的坏笑,主动敬了过去。
“曹总督,这回,兄弟我可是把您往死里得罪了。”
“要是让陛下知道,我这般顶撞您这位靖虏伯,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曹文诏大笑着与他碰碗,一饮而尽,将陶碗重重顿在桌上。
“你这丘八,少跟老子来这套虚的!”
他的脸色重新沉静下来,眼神却亮得惊人,从怀中摸出一副简陋的兽皮舆图,在桌上摊开。
“狼嚎谷一战,喀喇沁右翼旗主力尽没,咱们的目的,算是达成了。”
“眼下已是十一月中,再拖下去,大雪封路,咱们就得跟这些俘虏一样,被活活冻死在这鬼地方。”
尤世威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凑了过来。
“总督说的是,我军自喜峰口北上,粮道已经拉得太长,后勤压力极大。”
曹文诏的手指,像一根铁钎,在地图上重重一点。
“明日,等察哈尔部的人把俘虏带走,我们就拔营分兵。”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两条截然不同的路线。
“你率蓟镇兵马,沿途收拢缴获的牛羊,向南返回喜峰口,路途近,也稳妥。”
“我则率骑兵主力,向西与我的后军大队汇合,再折返归镇。”
尤世威看着地图,郑重点头,这是最稳妥的方案。
曹文诏又补充道:“此番回去,你我都要上奏。这功劳,你尤世威占头功,我曹文诏为你掠阵。”
尤世威猛地一愣,连连摆手。
“这如何使得!总督您才是三军统帅,运筹帷幄,当居首功!”
曹文诏摇了摇头。
“你懂什么。”
“此战,陛下要的,不仅仅是一场胜利。”
他的声音压低,却字字千钧。
“陛下要的,是让整个草原都知道,跟着我大明,有肉吃!”
“你尤世威,奉旨出兵,一战功成,缴获无数!这消息传出去,对那些还在观望的蒙古部落,是多大的一根刺?是多香的一块肉?”
”对大明境内那些还没有跟陛下一条心的人又是多大的诱惑!“
尤世威不是蠢人。
他瞬间明白了。
这是要拿他尤世威,当成一个活生生的榜样,一个金光闪闪的招牌,竖在整个草原上!
一股滚烫的热流从胸口直冲天灵盖。
他对着曹文诏,重重一抱拳,所有感激的话都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为一句承诺。
“曹总督高义!以后,但凡有差遣,您一句话!”
东边的天已经隐隐有一丝微光,曹文诏扯开嗓子喊道:
“来人!传我将令!”
“伙夫营!把此战受伤、阵亡的牛马羊,全都给老子拉出来!”
“不够的,就从缴获的牛羊里现杀!”
“全军开宴!吃肉!”
“让跟着老子卖命的弟兄们,都他娘的吃一顿饱的!”
这声咆哮,裹挟着无与伦比的豪情,穿透风雪,瞬间传遍了整个山谷。
沉寂的军营,先是一滞。
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几乎要将天空撕裂的欢呼!
“总督大人威武!”
“有肉吃咯!”
“哈哈哈哈!跟着总督打仗,就是痛快!”
无数士兵从帐篷里冲了出来,他们顶着风雪,却像过节一样欢呼雀跃。连日急行军和血战带来的疲惫与压抑,在这一刻,被对肉食最原始的渴望,冲刷得一干二净。
很快,一股霸道的肉香笼罩了整个营地。
一口口巨大的行军锅下,篝火烧得正旺。大块大块带着脂肪的牛羊肉在翻滚的浓汤中沉浮,油脂被煮出,发出“滋滋”的声响,那香气,让每一个闻到的士兵都忍不住疯狂吞咽口水。
伤兵们被优先分到了一碗碗滚烫的肉汤,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