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
嘉定伯府,正堂之内,暖香扑鼻,歌舞升平。
丝竹之声靡靡,舞女水袖翩跹。
京中有头有脸的几位富商,簇拥着一个醉眼朦胧的胖子,满脸都是不加掩饰的谄媚。
此人,正是当朝国丈,周奎。
“伯爷,这杯小的敬您!”一名挺着油腻肚腩的盐商,双手高举酒杯,“若非您引荐,我等凡夫俗子,哪有缘法得清虚道长这等神仙人物的指点!”
周奎被这通马屁拍得浑身舒坦,他打了个满是酒气的嗝,肥硕的脸上尽是得意。
“好说,好说!”他肥大的手掌随意一摆,故作高深,“清虚道长乃方外高人,岂是等闲之辈能见的?也就是看在咱家的薄面上,才肯偶尔泄露一二天机。”
“那是,那是!伯爷您是谁?您可是国丈爷!”
“伯爷,下个月的‘送子金丹’,可千万给小的留一颗!”
“还有我!伯爷!”
周奎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奉承,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仿佛已经看到无数的金山银山正向他的伯府奔涌而来。
至于那些服药后被他玷污的女眷……
他脑中闪过几张梨花带雨、写满屈辱与惊恐的脸,心中非但没有半分愧疚,反而升起一股病态扭曲的兴奋。
他周奎,不仅能骗她们的钱,还能玩弄她们的人!
而她们,连个屁都不敢放!
这,就是权势的滋味!通天的权势!
就在他飘飘然,准备再吹嘘几句自己与“仙人”的交情时。
一声巨响,猛地从府外传来!
那扇朱红大门,在木屑爆裂的响声中,向内整个倒塌下来,重重砸在地上,激起漫天烟尘!
“什么声音?!”
“地龙翻身了?!”
满堂宾客惊得从座位上弹了起来,靡靡之音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地望向那黑洞洞的门口。
烟尘中,数十道青色身影沉默地涌了进来。
他们头戴三山帽,手持绣春刀,行动间悄无声息,只有衣袂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像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勾魂使者。
为首一人,面白无须,身着飞鱼服,手里提着一盏发出惨白光芒的灯笼。
整个正堂,瞬间死寂!
几名在场的京官看清来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双腿筛糠般抖了起来。
东厂提督,曹化淳!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酒气熏天的周奎,脑子还没转过弯,只觉得自己的雅兴被粗暴打断,一股怒火直冲脑门。
“放肆!”
他仗着酒劲,摇摇晃晃地冲上前,几乎要用手指戳到曹化淳的脸上,破口大骂。
“曹化淳!你个没根的阉货!你好大的胆子!”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老子的府邸!嘉定伯府!”
“谁给你的狗胆,敢闯到老子这来撒野?!”
他越骂越起劲,唾沫星子喷了曹化淳一脸。
“老子是国丈!皇后的亲爹!你信不信老子明天就进宫,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让你这阉狗人头落地!”
面对这恶毒至极的辱骂,曹化淳那张保养得极好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那张脸在灯笼惨白的光线下,显得愈发阴柔,像是一尊没有生命的玉像。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周奎。
然后,他缓缓举起了另一只手。
手中,是一道明黄色的勘合。
“奉旨。”
曹化淳的声音不高,有些尖细。
“查抄嘉定伯府!”
“府内上下,一人不得走脱!”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反抗者……”
“格杀勿论!”
周奎的酒,在这一瞬间,醒了大半。
奉旨?
查抄?
他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曹化淳。
不可能!
这绝不可能!
陛下怎么会下旨查抄自己的府邸?皇后怎么会同意?
这一定是曹化淳这个阉狗,在假传圣旨!
“放你娘的屁!”周奎的惊恐,瞬间化为更疯狂的暴怒,“你敢假传圣旨!老子要见陛下!老子要见皇后!”
他猛地转身,对着那些早已吓傻的家丁护院,声嘶力竭地咆哮。
“都他娘的愣着干什么!给老子打!把这群阉狗乱棍打出去!”
然而,没有一个家丁敢动。
在东厂那闪着寒芒的绣春刀面前,他们连站直身体的勇气都没有。
“反了!都反了!”周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曹化淳,依旧在疯狂叫嚣,“曹化淳,你给老子等着!等老子见了陛下,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曹化淳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耐心。
他看着这个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的蠢货,只对身边的番役,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那声音很轻,却不容置喙。
“陛下说,不许走漏风声。”
“是!”
一名东厂番役,应声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