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寝宫,只剩下夫妻二人。
或者说君臣二人。
周皇后缓缓抬起头。
她的目光空洞,落在那个正向她走来的男人身上。
她的丈夫。
大明的皇帝。
朱由检没有走到她身边,只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看着她。
“事情,都办妥了。”
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像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公事。
周皇后的身体,极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她不敢问,怕听到那个早已预见,却仍无法承受的结果。
朱由检继续说着。
“对外宣称,嘉定伯周奎,及其妻周林氏,于昨夜突发恶疾,双双暴毙。”
周皇后的嘴唇翕动,挤不出任何声音。
“朕已下旨,废其二人所有爵位、官身、诰命。”
周皇后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活气,尽管那是一丝绝望的波动。
“你的弟弟,周鉴。”
朱由检提到了另一个人。
周皇后的心脏猛地揪紧。
“朕已派人,连夜送他去南京国子监读书。”
朱由检看着她。
“朕告诉他,他的父母,突发重疾身亡。”
“他…信了?”
周皇后终于开口,声音干涩。
“他只能信。”
朱由检的回答,斩钉截铁。
周皇后闭上了眼睛。
一滴清泪,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顺着毫无血色的脸颊,无声地滴落在明黄色的锦缎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痕。
在天下人眼中,她的父母,已经死了。
周家,散了。
她没有哭出声。
只是沉默地流泪。
她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不。
这是一种恩赐。
来自九五之尊,带着浓重血腥味的恩赐。
朱由检看穿了她的心思。
他开口,声音里淬着冰。
“与他同谋的五人。”
“户部郎中,吏部主事,顺天府丞,通政司参议,大理寺寺正。”
“其中,亲自下场,假扮道士的两人。”
朱由检停顿了一下。
“朕,已赐他们一个痛快。”
“家眷,全部发配辽东。”
周皇后猛地睁开了眼睛。
“其余三人,沆瀣一气。”
“抄没全部家产,全族发配辽东,永不叙用。”
周皇后彻底僵住了。
她终于懂了。
皇帝昨夜的那句“你是大明的皇后”。
与那几家相比,周家,何止是保全。
她的父亲,是奸淫官眷的罪魁祸首。
她的母亲,是治家不严的同流合污。
可他们,只是被“暴毙”,只是被终身监禁。
她的弟弟,甚至还能去国子监读书,保有一份遥远的前程。
没有问斩。
没有发配。
没有牵连整个家族。
这一切,只因她是皇后。
只因她是未来太子的母亲。
皇帝为了皇家的颜面,为了储君的声誉,给了周家一份天大的体面。
想到这里,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羞愧、悲痛、后怕,甚至还有一丝扭曲感激的复杂情绪,轰然冲垮了她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她再也坐不住了。
她缓缓地,从榻上滑了下来。
动作僵硬,迟缓,像一具被线操控的木偶。
然后,对着那个站在不远处的男人,对着她的君王。
双膝跪地。
她挺直了脊背,深深地,俯下身去。
光洁的额头,与冰冷坚硬的金砖,发出了沉闷的碰撞声。
“砰。”
“臣妾……”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里,破碎而清晰。
“叩谢……”
“陛下天恩。”
朱由检静静地看着跪伏在自己脚下的女人。
看着她用尽全身力气,说出这句感恩的话。
他只是转身,向着殿门外走去。
当他走到门口时,他停了一下,没有回头。
“有些事,没得选!”
两日后,乾清宫。
这两日朝堂上因为五位京官及家眷一夜消失,人心惶惶,争论不休。最后在皇帝的授意下,左都御史刘宗周。
这位刘铁头,看到了那五位官员的认罪状。以这位铁头言官为中心,散出了此事不可再议的信号。
王承恩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为皇帝换上了一杯新沏的热茶,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在殿外通禀。
“陛下。”
“内阁递上了陕西总督袁崇焕大人的六百里加急军报。”
朱由检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
张之极的捷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