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府。
门口两尊石狮在暮色中显得更加威严。
孙传庭翻身下马,将缰绳系在路旁的树上,独自一人,走上那七级石阶。
对着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朗声开口。
“在下孙传庭,求见国公爷,烦请通报。”
守门的家丁见他虽着常服,但气度沉凝,不敢怠慢,躬身应下,转身跑入府中。
片刻之后。
“吱呀——”
厚重的侧门被拉开,一名身着锦缎长衫,年约四旬的管家快步走出。
管家脸上的审慎瞬间化为恭敬的笑容。
“可是与小公爷在陕西共事的孙大人?”
“正是在下。”孙传庭拱手回礼。
管家连忙侧过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但他所指的,并非身旁的侧门。
而是对着身后,提气高声喊道。
“开中门!迎贵客!”
话音落下,数名家丁合力推动,那扇唯有圣旨驾临或迎接贵客时方会开启的府邸中门,在一阵沉闷的响声中,缓缓向内敞开。
这,是国公府的礼遇。
更是英国公的态度。
管家躬着身子,在前引路。
“孙大人,公爷已在书房等候多时了。”
“有劳。”
孙传庭整了整衣冠,迈步踏入了这座大明朝最顶级的勋贵府邸。
府中灯火通明,静谧无声。
穿过抄手游廊,绕过假山影壁,沿途遇到的所有家仆侍女,无不垂首屏息,远远地退立道旁,让出通路。
书房门口。
管家停步,轻轻推开房门,再次躬身。
“公爷,孙大人到了。”
说完,他便悄然退下。
孙传庭抬眼望去。
书房内陈设古朴,一尊半人高的铜鹤香炉中,正燃着檀香,青烟袅袅。
一名身着一袭玄青色缎面貂裘直身,领口微敞处露出银狐风毛,端坐于案前。
书房北墙之上,一副鎏金蟒纹甲被精心支架;其旁的红木刀架上,则横陈着一柄鎏金绣春刀。
在他的身后,悬着一块巨大的牌匾,上面是四个铁画银钩的大字。
《身先士卒》
此人,便是大明五军都督府左都督,京营总戎,卫大将军,左柱国,内阁辅臣,英国公张维贤。
孙传庭不敢怠慢,走到房中,长长一揖。
“下官孙传庭,见过公爷。”
没有寒暄。
张维贤缓缓站起身。
腰背挺直如松,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沟壑,却没能磨去他半分锐气。
那双眼睛,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孙传庭。
那是一种审视,仿佛能将人从里到外,称量个明明白白。
孙传庭坦然迎着他的目光,从怀中,郑重地掏出了那封浸透了泪痕的家书。
他双手奉上。
“之极兄托付,务必将此信,亲手交予公爷。”
张维贤没有立刻去接。
他的目光,在孙传庭那双捧着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又缓缓移回他的脸上。
许久。
他终于开口。
声音平淡,却让整个书房的空气都为之一滞。
“我府上两百子弟,是你让他们去当的诱饵?”
孙传庭没有丝毫躲闪,甚至连眼皮都未曾眨动一下。
“是。”
一个字,掷地有声。
他迎着老人那几乎要将他刺穿的目光,声音依旧平静。
“堕风谷围歼之计,由我与世子一同制定。”
“若要追责。”
“孙某,一力承担!”
檀香的青烟袅袅升起,被一句话震的散开。
张维贤看着眼前这个书生。
看着他那张没有半分畏惧,满是坦荡的脸。
终于,他缓缓伸出了那只布满厚茧的手。
接过了那封沉甸甸的家书。
他没有再看孙传庭,只是低头,用粗糙的指腹,撕开了信封。
书房内,只剩下纸张被缓缓展开时,那轻微的“沙沙”声。
张维贤看得很慢。
身为内阁辅臣,又是军方第一人,袁崇焕那份写得清清楚楚的军报,他早已看过。
他知道战况之惨烈,知道那两百亲兵几乎尽没。
但那些,都只是冰冷的文字。
直到此刻。
他看到了儿子的笔迹。
看到了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被儿子的朱笔,亲手勾去。
当读到“张豪叔说他没给国公府丢脸,还说‘照顾好…’”时,这位戎马一生的老人,那只握着信纸的手,青筋根根暴起,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
信纸,在他的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
孙传庭垂首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他能感受到,那股从老人身上散发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悲恸。
张维贤继续往下读。
当他看到“孩儿无颜面对弟兄们的父母妻儿,待战事稍歇,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