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乾清宫,雨势稍歇,天色依旧阴郁
湿漉漉的水汽从窗棂渗入,混着木头散发出闷湿的气味。
御案前,大明宗室中权柄最重的三位亲王——唐王朱聿键、福王朱常洵、周王朱恭枵,正躬身而立。
他们有一个共同点的,封地都在河南承宣布政使司。
朱由检端坐在御椅上,没有说话,只是冲王承恩扬了扬下巴。
王承恩会意,将三份抄录好的河南塘报,分别递到三位亲王手中。
唐王朱聿键展开塘报,只扫了一眼,面色骤变。
还没等他看完。
“噗通!”
一座肉山砸在了金砖地面上。
福王朱常洵跪得干脆利落,情绪说来就来,嚎啕大哭。
“陛下啊!河南大水,生灵涂炭,臣的心都在滴血啊!”
“洛阳是臣的家,臣愿捐出王府钱粮,为陛下分忧,助百姓渡过难关!”
这一嗓子,把旁边的唐王和周王都吼懵了。
反应这么快?
两人不敢怠慢,迅速看完塘报,也跟着跪下请愿。
“臣等愿捐钱粮,为陛下分忧!”
朱由检没有接他们的话茬,捐输的银子还有很多,此番叫他们前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敲竹杠。
“都起来吧。”朱由检语气淡淡。
“谢陛下。”
三人起身。唐王朱聿键隐晦地给福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仔细看看塘报的后半段。
福王有些不明所以,心中还在为自己刚才的机敏反应而得意。不就是发大水嘛,捐钱就完事了,这套流程他熟。
难道还有比发大水更严重的事?
他狐疑地重新展开塘报,目光下移,脸上的肥肉猛地一哆嗦。
“……传言有黑蛟走水……民间皆言,此乃天罚,大明失德……”
他那双被肥肉挤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黑蛟走水?天罚?失德?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天灾了!这是人祸!是赤裸裸地冲着皇帝,冲着他朱家的江山来的!
暖阁内,一片死寂。
只有三位王爷粗重的呼吸声。
唐王朱聿键一步跨出,须发皆张:
“陛下!此等妖言,定是有人在背后兴风作浪!臣请命前往河南,彻查此事!明正典刑!”
“慢着!”
福王突然开口。
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谄媚与慌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利害的精明。
“唐王殿下,此时去查,只会越描越黑!”
福王转过身,面向朱由检,语气急促而清晰:
“陛下,谣言这东西,你越查,百姓越信。”
“要破此局,其实易如反掌。”
他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陛下半年前就派人去河南加固堤坝,迁移百姓。这是什么?这是未卜先知!”
“咱们只需散出消息,陛下真龙天子,皇权天授。早得天机示警,所以才提前布局,救万民于水火!”
”李若星与周堪赓两位大人受陛下派遣前往河南加固堤坝,迁移百姓。此事,河南沿岸百姓,人尽皆知!”
福王越说越顺,肥脸上竟显出几分狰狞:
“一边是虚无缥缈的‘黑蛟’,一边是实实在在救了人命的‘真龙’。”
“百姓信谁?自然是信给他们活路的人!”
“届时,陛下就是活人无数的万古圣君!那些谣言,不攻自破!”
周王朱恭枵附和道:“福王所言极是。当务之急是赈灾安民。至于那些散播谣言的人…”
周王顿了顿,目光深邃:“能在大灾之时迅速散播这种流言的,绝非普通百姓。”
在场都是聪明人。
不是心怀鬼胎的士绅,就是某些不安分的宗室。
唐王朱聿键再次躬身请命,身为现在的宗人府宗正,有些话必须由他来说。
“陛下!正因如此,才更要查!若真是士人所为,不查不足以正视听!若真是…若真是宗室出了败类,不查,更不足以儆效尤,不足以告慰列祖列宗!”
朱由检终于开口:
“如今河南一片汪洋,灾民遍地。锦衣卫也好,宗人府也罢,派人下去,是去查案,还是去添乱?”
“他既然敢做,就必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这个时候去查,只会打草惊蛇,一无所获。”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御阶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三位亲王。
“查,是要查的。但不是现在,也不是用笨办法去查。”
朱由检负手而立,目光穿过暖阁的窗棂,望向阴沉的天际。
“他们既然敢在这个时候给朕上眼药,朕自然要回一份大礼。”
三位亲王心头一跳。
皇上这个眼神,他们太熟悉了。
上次露出这个眼神的时候,二十几位亲王都站在殿里。
“朕今日找你们来,不光是为了救灾。”
朱由检转过身,目光如电,在三人脸上扫过。
“河南大灾,土地兼并必然加剧。多少百姓为了活命,不得不将仅有的几亩薄田,投献给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