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城头。
硝烟浓得几乎成了实质,发苦,呛喉咙。
北墙与西墙下那片原本灰黄的冻土,此刻变成了红黑色的泥沼。
红夷大炮的炮管已经烫得发红,周围空气扭曲,要把空间烧穿。
“水!”
炮队百户嘶吼,嗓音劈了,只剩下破风箱般的呼哧声。
几名赤膊辅兵提着木桶狂奔而至。
井水寒冽。
两名壮硕炮手用长杆挑起厚麻布,浸入水中,咕嘟嘟几个气泡后,吸饱水的麻布变得沉重异常。
“起!”
湿布扑上滚烫炮身,上下摩擦。(那个你们知道我要说什么。)
滋——!!!
爆裂的白汽瞬间吞没炮位,铁器遇冷收缩的咔咔声在耳边炸响,听得人心惊肉跳。
没人等雾散。
刷膛的鬃刷捅进去,带出一股令人作呕的焦糊味。
火药包、软木垫、实心铁弹。
填进去的不是铁,是银子。
是大明举国之力堆出来的底气。
“放!”
轰!
城墙猛颤。
铁球撕碎空气,带着不可一世的气势,砸进远处的骑兵阵列。
没有惨叫。
因为惨叫来不及发出。
铁球落点处,三匹战马连同背上的骑士瞬间炸碎,变成了一团向四周喷溅的红雾。
接着是跳弹。
铁球在硬地上飞起,落地,都会犁出一条铺满碎肉的血胡同。
相同的剧情一直在上演着。
城下三里。
古禄格紧紧勒着缰绳,马鞭几乎被捏断。
他盯着那座不断喷吐火舌的城池,眼角崩裂。
“这就是没修好的土城?”
他转头冲着杭高咆哮,唾沫星子喷了对方一脸。
“皇太极那个杂碎!他说这是只有半截墙的羊圈!说马蹄子一踩就能平!”
杭高脸色煞白。
就在刚才,他亲眼看着整整一个千人队,在冲锋路上被那密集的排枪打成了筛子。
甚至连那堵矮墙的边都没摸到。
“明狗疯了……”
杭高牙齿打颤,眼神发直。
“那是会炸的铁罐子,那是精铁铸的炮弹……这么个扔法,他们不过日子了吗?”
“报——!”
一名百户跌跌撞撞跑来,半边脸被火药燎得漆黑。
“大人!前锋死绝了!冲不上去啊!再冲,咱们的老底就全赔在坑里了!”
古禄格心在滴血。
这些人马牛羊,是他在草原立足的本钱。
此刻却成了这朔方城下的肥料。
“撤!”
古禄格咬牙切齿,眼中凶光毕露。
“皇太极想拿咱们当前锋!撤下来!整队!”
“往哪撤?”杭高问。
“回阴山!哪怕去放羊,也比在这儿送死强!”
古禄格猛地调转马头。
也就是在这一瞬。
地面震了一下。
不是火炮那种短促的震击,而是一种连绵不绝、越来越密的闷响。
从西边来的。
古禄格猛地回头。
在那铅灰色的云下,一条黑线骤然浮现,紧接着迅速变宽,变厚。
那是骑兵。
他们没有呐喊,只有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像是一柄巨锤,狠狠敲击在大地的心脏上。
最显眼的是大明龙旗在烟尘中猎猎作响。
龙旗侧方,一个斗大的“曹”字,撞入古禄格的眼帘。
“曹……曹文诏?!”
杭高的声音瞬间变了调。
这疯子怎么支援的这么快?按照他们突袭的进度,支援的兵马少说两三天后才能到!
“他怎么会在这儿?!”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那支黑色洪流太快了。
他们没有减速,没有整队。
直插土默特左翼最薄弱的侧后方。
“变阵!迎敌!!”
古禄格嘶吼,令旗疯狂挥舞。
但早已被火炮炸得晕头转向、士气崩塌的土默特骑兵,此刻就像一群受惊的鸭子。
轰!!!
两股洪流撞在了一起。
不,是屠杀。
城头。
厮杀正酣。
“让开!”
巴图杀红了眼,正要往前冲,脚下的城砖突然一震。
一只戴着铁手套的巨掌扣住垛口。
紧接着,一颗戴着全副铁盔的头颅升起。
土默特部花了大价钱组建的一支重甲战士。
“滚下去!”
巴图大吼,弯刀狠狠劈在对方头盔上。
铛!
火星暴起,巴图手腕剧痛,弯刀直接崩口。
那死士只是晃了晃脑袋,随后单手发力,撑着沉重的身躯翻上墙头。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