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带着湿冷的腥气,吹拂着考察船甲板上凝重的空气。路明非靠在船舷边,脸色苍白得像一张被揉搓过的纸,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脑海深处针扎似的剧痛。那是强行签订“血契”、覆盖一位初醒龙王意志必须付出的代价,灵魂仿佛被抽空,只留下一具摇摇欲坠的空壳。
他小口啜饮着楚子航递过来的高浓度能量饮料,甜腻的味道让他有点反胃,但透支的身体却贪婪地吸收着那点可怜的糖分。他现在的状态,糟透了。别说再次动用“叙事干涉”这种逆天技能,就是维持一个简单的“台词植入”恐怕都能让他直接晕过去。
“还能撑住吗?”楚子航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一如既往的平静,但路明非能听出那平静之下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这位狮心会的杀胚师兄,在经历了之前的并肩作战和路明非那番关于“代价”与“选择”的言论后,似乎对他多了些超越普通队友的信任,或者说,是一种对等强者间的审视。
路明非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有气无力地吐槽:“师兄,你现在问我这个,就像问一个刚跑完马拉松的人要不要再来个铁人三项……答案是显而易见的要命啊。”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不远处被严格看管起来的老唐。老唐蜷缩在椅子上,身上缠绕着特制的炼金绳索,低垂着头,金色的竖瞳时隐时现,身体偶尔会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那是诺顿的意志在与“血契”的力量,以及与老唐自身残存的人性进行着激烈的拉锯。
“但是,”路明非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直身体,眼神重新聚焦,变得锐利,“剧本都写到高潮部分了,导演喊卡也没用,只能硬着头皮拍下去。”
他的“剧本”里,这一幕本该是叶胜和亚纪用生命点燃的绝唱,是凯撒小组的初战锋芒,是小魔鬼路鸣泽首次正式登台收取报酬的舞台。而现在,一切都变了。他站在了这里,带着一个不稳定的“钥匙”,一个心怀愧疚的杀胚师兄,还有两个对真相一无所知,只是服从命令的专员。
“公司”袭击后勤线的消息已经传来,这无疑是在他们背后点了一把火,逼着他们尽快进入青铜城。对方的目的不明,但手段狠辣,不容小觑。内忧外患,时间紧迫。
“设备检查完毕,潜水钟已就位。”俄罗斯裔壮汉阿廖沙的声音洪亮,打破了沉寂。他拍了拍身旁那台看起来颇为笨重的黄铜色潜水钟,“按照你提供的入口坐标调整了导向系统。路专员,你确定那个位置能进去?我们之前的声呐探测那里几乎是一片实心岩层。”
路明非点了点头,没有解释。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何能“预知”那个被“活灵”守护的、隐藏在岩层褶皱中的真正入口。他只是凭借“原着”的记忆,以及手中那份来自狮心会先辈,疑似梅涅克·卡塞尔亲笔注释的青铜城研究笔记,做出了这个看似荒谬的决定。
“相信我,阿廖沙。”路明非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信服的力量,“那里是唯一的‘生门’。”他用了笔记里的一个词。
塞尔玛,那位冷静干练的女专员,正在最后一次检查装备清单:“强光手电、水下摄像机、应急呼吸药剂、炼金炸弹……路专员,你的状态是否需要额外携带镇静剂?”
“给我两支。”路明非没有逞强,“必要的时候,给我或者……给他。”他指了指老唐。
楚子航默默地将两支装有淡蓝色液体的注射器递给路明非,动作干脆利落。他没有再提“净化”的方案,仿佛那个冷酷的提议从未出现过。他只是履行着作为队友和临时同盟者的职责,但路明非知道,楚子航的村雨始终处于最佳的出鞘位置,他的黄金瞳也始终保持着最低限度的燃烧,警戒着老唐,也警戒着可能来自任何方向的危险。
这是一种脆弱的平衡,建立在路明非之前的“表演”和楚子航那份沉重的“亏欠感”之上。路明非必须小心翼翼,不能打破它。
准备工作在沉默而高效地进行着。空气中弥漫着机油、江水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来自之前“公司”的袭击)。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路明非走到老唐面前,蹲下身。老唐猛地抬起头,金色的竖瞳死死盯住路明非,充满了暴戾和混乱,但在那瞳孔深处,又有一丝属于人类的痛苦和挣扎在闪烁。
“老唐,”路明非轻声说,无视了那几乎要噬人的目光,“还记得我们组队刷‘青铜与火之殿’副本吗?你总说里面的机关设计反人类,boss赖皮。”
老唐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低吼声变得更加急促。
路明非继续说着,语气平静,像是在聊家常:“那次我们灭了一晚上,最后你发现站在那个该死的岩浆符文圈边缘输出就不会触发连锁爆炸。你还骂设计师是傻逼,说这根本不是给人玩的。”
他伸出手,轻轻放在老唐被缚的手臂上。这个动作让旁边的楚子航肌肉瞬间绷紧,阿廖沙和塞尔玛也屏住了呼吸。
“你看,再赖皮的副本,也有通关的方法。”路明非看着老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这次,我们一起去把这个最赖皮的副本打通关。我保证,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最终boss。”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带着某种魔力。老唐眼中的金色光芒剧烈地闪烁、明灭,最终,那暴戾的气息似乎被强行压下去了一丝,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像是呜咽的声音,重新低下了头。
【台词植入】生效了。即使在他精神力如此枯竭的情况下,针对老唐这个与他有着“血契”连接的特殊对象,最朴素的语言也携带上了精神安抚的力量。代价是路明非眼前又是一黑,差点栽倒,被他用手死死撑住地面才稳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