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加哥奥黑尔国际机场的喧嚣与卡塞尔学院的静谧仿佛是两个世界。我裹着一件毫不起眼的深灰色羽绒服,戴着兜帽,混在前往挪威特罗姆瑟的旅客中,像一滴水汇入河流。芬格尔提供的伪装身份天衣无缝——一个前往斯瓦尔巴群岛进行冰川研究的年轻学者,证件上的照片是我,却带着一股从未有过的书卷气和几分恰到好处的、对极地探险的憧憬与忐忑。连我自己都快信了。
通过安检时,体内那不安分的“万象崩离之序”微微悸动了一下,像是对某种监控设备的本能排斥,但很快被“时之沙漏”强行压下。我低着头,快速穿过人群,尽量避免与任何人对视。加图索的爪牙可能就在某个角落,静滞法庭的视线或许也未曾远离。我现在就像一个走在钢丝上的火药桶,必须极度小心。
飞往特罗姆瑟的航班上,我靠着舷窗,看着下方无垠的云海逐渐被冰雪覆盖的壮丽地貌所取代。山脉如同巨龙的脊背,蜿蜒起伏,冰川在阳光下闪烁着幽蓝色的寒光。一种宏大的、近乎原始的苍茫感扑面而来,让胸中因阴谋和杀戮而翻腾的戾气,稍稍平息了一些。
但这平静并未持续太久。当航班开始下降,准备在特罗姆瑟机场降落时,一阵尖锐的耳鸣毫无征兆地袭来,伴随着短暂的眩晕。眼前的景象扭曲了一瞬,舷窗外的冰雪世界仿佛活了过来,化作无数咆哮的白色巨兽,而机场跑道则变成了一条通往某个巨大生物喉咙的食道。
“……先生?先生?您还好吗?”空乘关切的声音将我从幻觉中拉回。
我用力眨了眨眼,幻觉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心脏不规则的狂跳和额角的冷汗。“没事,有点……晕机。”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空乘递给我一杯水,眼神里带着职业性的同情。
我接过水,道了声谢,内心却沉了下去。这不是简单的晕机。是“万象崩离之序”的不稳定,在接近北极这处特殊能量场时,被进一步放大了。刚才的幻觉,是混沌面力量不受控制的外泄,影响了我的感知。这绝不是一个好兆头。
特罗姆瑟是通往北极的门户,被称为“北极之门”。即便在夏季,这里的空气也带着凛冽的寒意。我按照预定计划,没有停留,直接转乘了一架小型螺旋桨飞机,前往更北方的朗伊尔城,那是人类定居点中最靠近北极的城市。
小飞机的噪音极大,颠簸得厉害。同机的除了几名真正的科研人员和冒险家,还有几个神色冷漠、装备精良的男女,他们彼此间很少交流,眼神锐利,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淡淡的龙族血统波动。是混血种,但并非学院体系。雇佣兵?还是某些独立混血种组织的成员?他们去朗伊尔城的目的,恐怕也不单纯。
我没有过多关注他们,只是闭目养神,大部分精力都用在压制体内那越来越活跃的混沌力量上。“时之沙漏”缓缓旋转,试图梳理着紊乱的秩序,但效果甚微。越是靠近北方,那种源自北极深处的、冰冷的“秩序”呼唤就越发清晰,仿佛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我的核心。但这呼唤,与我体内躁动的混沌形成了某种诡异的共振,让平衡变得更加艰难。
几个小时的飞行在煎熬中度过。当飞机最终降落在朗伊尔城那个被冰雪环绕的小型机场时,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踏上了这片冻土。
朗伊尔城,位于北纬78度,是世界上最北端的城市之一。触目所及,皆是低矮的、色彩鲜艳的木屋,顽强地扎根在永冻层上。远处是覆盖着万年冰雪的山峦,在极昼惨白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空气干净得像是被冰滤过,吸入肺中带着一股刀割般的清冽。这里没有树木,只有一些紧贴地面生长的苔藓和地衣,昭示着生命的坚韧与极限。
按照芬格尔提供的安全屋地址,我找到了一栋靠近城镇边缘的红色木屋。屋里陈设简单,但取暖设备、储备食物和基础的通讯设备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个简易的武器柜,里面放着几把保养良好的狩猎步枪和信号枪。芬格尔这家伙,有时候还是挺靠谱的。
我检查了一遍屋子,确认安全后,才稍微放松下来。体内的力量依旧在蠢蠢欲动,但在这片广袤冰原的背景下,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窒息了。我拿出个人终端,试图连接网络,信号断断续续。芬格尔的情报更新停留在一天前,显示加图索雇佣的那批人已经分散进入了北极圈,具体行踪不明。而关于北极信号本身,除了坐标更加精确之外,并没有太多新的信息。
那个坐标,位于朗伊尔城东北方向,深入冰盖腹地数百公里,是一片连最资深的探险家都极少涉足的死亡区域。
休息了几个小时,补充了热量,我开始整理装备。厚重的防寒服、雪地镜、高能量食品、卫星电话、gps定位仪(虽然在这种高磁纬地区可靠性存疑)、冰镐、绳索……以及,那枚始终散发着微暖的“时之沙漏”徽章。我将徽章贴身藏好,它能在我失控时提供最后一道秩序屏障。
一切准备就绪,已是“夜晚”——尽管天空依旧明亮,只是太阳沉入了地平线附近,给冰雪世界染上了一层诡异的、介于黄昏与黎明之间的青灰色光芒。极昼,让人失去了对时间的正常感知。
我决定即刻出发。夜晚(如果还能称之为夜晚的话)行动或许能避开一些不必要的目光,无论是来自人类,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我没有选择雪地摩托之类的交通工具,那目标太大,噪音也容易暴露。我依靠的,是经过龙血强化的体能,以及……对那股呼唤越来越清晰的感应。
踏出木屋的瞬间,凛冽的寒风如同冰冷的刀片刮过脸颊。我拉紧了防寒面罩,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迈步走进了无垠的雪原。
身后,朗伊尔城微弱的灯火很快消失在起伏的冰丘之后。四周陷入了绝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