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活人的钱,最多被堵门。”
“欠死人的债,你跑到天涯海角,它都能顺着你的影子摸过来!”
胖三的脸彻底垮了,比苦瓜还苦。
“义哥,你的意思是……咱还得接着干?”他带着哭腔问,“可咱是抬棺材的,不是私家侦探啊!找人这种事,咱不专业啊!”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办。”
陈义把瓦片揣进兜里。
“但路,得咱们自己去走。”
他胸口一阵剧痛,眉头紧锁,却强撑着没表现出来。
“都去睡吧。”
“天亮了再说。”
他摆了摆手,转身进了自己那间小屋,关上了门。
留下院子里七个面面相觑的汉子,和一个沉甸甸的,未完待续的烂摊子。
……
这一觉,没人睡得安稳。
胖三梦见自己被那双红绣鞋追着跑,鞋一边跑一边骂他弄脏了阿玛尼的裤子,要他赔钱。
猴子梦见自己被关在小黑屋里,墙上挂满了扭曲的画,画上的人都在对他笑,笑得眼珠子都掉了下来。
就连最沉稳的大牛,也梦见了那冲天的火光,和那一声凄厉绝望的“不——”。
黎明。
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城市尚未苏醒。
陈义睁开了眼。
他根本没睡,只是盘腿在床上坐了一夜。
胸口那道用阳血画下的“镇魂敕令”,已经变成了一道暗红色的疤,依旧隐隐作痛。
昨夜强行催动阵法,斩断鬼契,他的身体早已到了极限。
可他的脑子,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义字堂的规矩,接了活,就得办得漂漂亮亮。
有始,有终。
他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没有惊动任何人。
走到院里,大牛就睡在廊下的躺椅上,怀里死死抱着那根乌黑的杠木,睡得象一头守着宝藏的熊。
陈义从厨房撕了张日历纸,用铅笔在背面写了几个字:
“我去探路。”
他把纸条压在石桌的茶杯下,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破败却让人心安的院子。
西交民巷。
京城里最老旧的胡同之一。
清晨的阳光,被两边高大的灰色院墙切割成金线,洒在坑洼的青石板路上。
卖早点的推车冒着腾腾热气,骑自行车的上班族按着清脆的车铃。
活人的烟火气,浓得化不开。
他按照瓦片上的地址,一路找了过去。
甲十三号。
他在一扇朱漆剥落、布满蛛网的巨大门楼前,停下了脚步。
这里,与左右邻居的热闹截然不同。
门是封死的。
不是用锁,而是用手臂粗的生锈铁链,一圈圈缠死,最后用一把锈成铁疙瘩的大锁,彻底断了内外的联系。
门上贴着早已褪色的封条,看样子,有些年头了。
门楣上,挂着一块蒙尘的木匾,字迹模糊。
陈义眯着眼,凑近了,才勉强辨认出那两个字。
苏府。
他伸出手,想推一把那扇门。
指尖刚触碰到冰冷的门板,一股阴冷潮湿的腐朽气息,便顺着他的指尖,钻了进来。
和精神病院那股带着甜香的阴气不同。
这里的气息,更古老,更沉重。
陈义收回手。
掌心里,那块黑色的琉璃瓦片,正散发着微弱的、与这股气息同源的冰凉。
他站在这扇死寂的大门前,久久未动。
他不是来拜访的。
他是来,递话的。
是那个叫静妃的女人,拼着魂飞魄散,也要他递到这里的一句话。
陈义吐出一口清晨的凉气,抬起手,用指关节,在那扇死寂了几十年的大门上,重重地,敲了三下。
咚。
咚。
咚。
声音在空旷的胡同里回荡,惊飞了屋檐上的一只野猫。
他对着那扇门,沉声开口。
声音不大,却仿佛能穿透这厚重的门板,穿透这几十年的光阴。
“义字堂,陈义。”
“受故人所托,前来拜访。”
“苏文清先生,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