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字堂八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那口留在五行茶舍门口的黑棺,却象一座无形的墓碑,死死镇压着在场所有人的心神。
西交民巷的死寂,持续了很久。
直到第一个围观的百姓打了个哆嗦,象是魂魄刚刚归位,手脚并用地向后爬,然后疯了似的逃离了这条让他灵魂都感到战栗的巷子。
一个人动了,就象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人群轰然散开,带着劫后馀生的庆幸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争先恐后地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他们今天看到的景象,注定会成为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梦魇。
活人送葬,黑棺索命。
这不是江湖仇杀,这是神鬼手段!
五行门,完了
这是所有人心中唯一的念头。
而那个扛着棺材,面容平静的年轻人,那个自称“义字堂”杠头的陈义,他的名字,随着这场惊世骇俗的“送葬”,在京城最顶层的圈子里疯狂蔓延。
……
同一时间,京城各处。
一间古色古香的茶楼雅间里,一个正在品鉴雨前龙井的老者,手里的青花瓷茶杯“啪”地一声在指间碎裂。滚烫的茶水混着鲜血溅了他一裤腿,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前来报信的下属,嘴唇哆嗦着:“你说什么?金老九……就这么……没了?”
一栋守卫森严的私人会所顶层,一个正在练习书法的唐装中年人,笔下的狼毫一颤,一滴浓墨,毁了整幅即将完成的“宁静致远”。他缓缓放下笔,看着窗外苏家大宅的方向,许久,才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疯子……真是一群不讲道理的疯子……把那份给苏家下的帖子,烧了。立刻!”
一处隐秘的四合院内,几个气息彪悍的男人围坐一桌,桌上同样放着一张准备送出的白帖。当消息传来,为首的男人沉默了半晌,拿起那张白帖,用两根手指慢慢将其撕成碎片,扔进了脚边的火盆里。
“从今天起,西交民巷姓陈了。”他声音沙哑地说道,“告诉下面的人,苏家大宅方圆五里,列为禁区。谁敢再动歪心思,别怪我把他填进护城河!”
金万九的死,象一记最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所有觊觎苏家龙气的人脸上。
他们本以为派金九爷去试探,是驱虎吞狼之计。
可谁也没想到,这头“狼”根本不屑于跟“虎”撕咬,而是直接扛着棺材,把“虎”给“葬”了!
这是何等的霸道!何等的凶残!
一时间,所有伸向苏家的爪子,都以最快的速度缩了回去。
京城这潭深水,因为义字堂这八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被彻底搅浑。
……
回苏家大宅的路上,一片沉默。
杠木离肩,八个人象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脚步都有些虚浮。
刚才在五行茶舍门口,他们气势如龙,威压全场,可那份消耗,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尤其是陈义,他不仅是阵眼,更是那张“催命状”的施术者,此刻他的脸色没有一丝血色,如同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宣纸,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
“咕咚。”
胖三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蹭到陈义身边,声音发颤,带着无法抑制的后怕:“老……老大……咱……咱这算不算杀人了?”
虽然他刚才嚎丧嚎得比谁都起劲,可现在后劲上来了,心里直发毛。
那可是活生生一个人,在他们面前,被一口棺材给“看”死了。
陈义偏过头,看了他一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波澜。
“我们是抬棺匠,不是刽子手。”
“我们只送人上路,不问生死缘由。”
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
“他的阳寿,是写在催命状上的,不是刻在我们手里的。”
胖三猛地一震,呆呆地看着陈义,随即象是明白了什么,眼中最后一丝恐惧被狂热所取代,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没错,咱们是文明人,讲规矩。”猴子嘿嘿一笑,打破了沉寂,“他送白帖,咱们回黑棺,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大牛瓮声瓮气地憋出一句:“厚道。”
陈义嘴角扯动了一下,没再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
当苏家大宅那朱红色的大门出现在视野里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福伯早就在门口焦急地等着了,看到八人平安归来,那张老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可当他的目光落在众人苍白的脸上,尤其是陈义身上时,心又揪了起来。
“少爷,你们……”
“没事,福伯。”陈义摆了摆手,“进去说。”
一进大门,福伯立刻指挥着下人端上早已备好的热茶和姜汤。
兄弟七个再也撑不住了,一个个东倒西歪地瘫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胖三灌了一大碗姜汤下肚,长长地哈出一口热气,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他搓着手,满脸放光地凑到陈义跟前:“老大,这下……这下咱们义字堂的招牌,算是在京城彻底打响了!”
现在整个京城,谁不知道西交民巷有个不收白帖只送黑棺的“义字堂”?
估计以后谁家孩子哭闹,只要说一句“再哭义字堂就来给你抬棺了”,保准立马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