馋。
“哎哟,你这个小道长,真是脑子活络!”方慧的脸上瞬间笑开了花,声音也透着一股亲热劲儿,“你说得一点没错,我们家老李为了厂里工人的伙食,头发都快愁白了。定量不足,配额不够,这几千张嘴,天天就着青菜萝卜下饭,厂里的工人肚子里没油水,干活哪有力气?”
她一拍大腿,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行!这事阿姨应下了!我们家老李要是知道有这好事,肯定高兴坏了!”
说完,她又把目光转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陈玄机。
“陈道长,您看……这事这么办,行吗?”
陈玄机缓缓将目光从沈凌峰身上收回,他理了理破旧的道袍袖口,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仿佛刚刚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从未存在过。
“既然是施主愿意帮忙,又是为厂里的工人兄弟们做贡献,我仰钦观自当尽一份绵薄之力。”他的声音不急不缓,透着一股沉稳。
“这样吧。正好我也要去厂里上班,就让这位小道长带上螃蟹跟我一起去吧。我估摸着这个点,他应该已经到办公室了。我领着你去船厂,直接找我们家老李,让他来办,省得中间再出什么岔子。”
“哎哟,那可太好了!谢谢方阿姨!您真是活菩萨!”孙猴子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一张脸笑成了烂柿子,嘴甜得像是抹了蜜。
“不过,你这身装扮最好换换,船厂那种地方,都是工人同志,你这身打扮太扎眼了,不好。”
方慧是个实在人,想得也周到。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孙猴子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还打了好几个补丁的道袍,果断道:“这样,你等等,我回家去给你找身我家老李年轻时穿的衣服,虽然旧了点,但好歹是普通人家的样式,穿着去不惹眼。”
“哎哟,那敢情好!都听方阿姨的!”孙猴子连连点头,他脑子转得快,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陈玄机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算是默许了。
他的心神,还沉浸在刚才的惊涛骇浪之中。
他看着那个角落里的小徒弟,沈凌峰正低着头,用脚尖轻轻地在地面上画着圈,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又似乎有些胆怯。
溺水之后,这孩子就像是换了个人……不,是换了个魂。
“石头!”陈玄机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哎!师父!”一直守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但知道有好事发生的大师兄陈石头立刻应声。
“去,把水缸里的螃蟹都捞出来,用草绳扎结实了,装袋子里。”
“好嘞!”陈石头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转身就去杂物房找布袋。
角落里,一直没说话的二师兄赵书文却轻轻皱了皱眉,扶了扶鼻梁上那副老旧的黑框眼镜,低声嘟囔了一句:“终究是小道,非正途也……”
他的声音很轻,但在这安静的偏殿里,却足以让最近的几个人听见。
老道士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也别在边上闲着,一起去帮忙。”
赵书文被师父一句话噎住,脸色涨红,却又不敢公然顶撞。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知识分子的清高与不屑。
“君子……”他低声嘀咕了一句,终究还是不敢违逆师父的意思,慢吞吞地站起身,动作里充满了抗拒,仿佛让他去碰那些腥气的螃蟹,是对他精神世界的一种侮辱。
方慧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拿着一套半旧的蓝色工装回来了,虽然有好几个补丁,但洗得干干净净。
孙猴子三下五除二换上,原本那股子机灵劲儿被遮掩了不少,看起来倒真像个船厂附近长大的半大孩子了。
“走吧,小道长,咱们现在就去!”方慧看他换好,便急着要带他出门。
“方阿姨,我叫孙阿四,小名孙猴子,您叫我猴子就行!”孙猴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陈玄机目送着方慧和孙猴子离去,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道观破旧的门后,才缓缓收回了目光。
他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这个最小的徒弟齐平。
他伸出干枯的手,轻轻摸了摸沈凌峰的头顶,声音沙哑而意味深长。
“小峰,刚才……是你跟三师兄说了什么,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