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块六毛钱,三斤粮票,还有两份崭新的工作证。
回程的路上,陈石头的脚步前所未有的轻快,仿佛不是踩在泥泞的土路上,而是踏在云端。他把那两张薄薄的,盖着鲜红印章的纸片翻来覆去地看,纸张的边缘都被他粗糙的指腹摩挲得有些卷边。
“小峰,你成了饭店的采购员!我……我也有工作证了!”
他咧着嘴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黝黑的脸膛上泛着一层健康的光。那份喜悦是如此纯粹,如此滚烫,几乎要从他每一个毛孔里溢出来。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身份”。不再是仰钦观里那个没人知道的小道士,不再是别人眼里可有可无的“盲流”,而是一个堂堂正正的,造船厂的“工人同志”。
虽然只是临时的,可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他的名字——陈石头!
沈凌峰跟在他身边,小小的身子几乎要被巨大的喜悦氛围所淹没。他仰头看着大师兄,看着他那副仿佛得了天底下最好宝贝的傻样,心中也不由得泛起一丝暖意。
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一份工作,一个户口,就是天。是能让人把腰杆挺直的底气。
“大师兄,以后我们就能天天吃饱饭了。”沈凌峰用一种符合他年纪的,带着憧憬的稚嫩声音说道。
“对!吃饱饭!”陈石头重重点头,声音洪亮,“每天都能吃饱饭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钱、粮票和工作证叠好,贴身放进最里面的口袋里,还用力拍了拍,生怕它掉了。
走进那片熟悉的芦苇荡,目的地就在眼前。之前为了方便行动,他们把装鱼虾的木桶藏在了一处茂密的芦苇丛里。
陈石头心情大好,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准备拿出木桶回家。
然而,他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芦苇丛被扒拉得乱七八糟,地上只留下一个圆形的,被木桶压出来的印子。
那个缺了沿的旧木桶,不见了。
“桶呢?”
陈石头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又在周围翻找了一圈。
没有。
空空如也。
“我的桶呢!?”
那里面还有小半桶鱼虾!虽然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杂鱼小河虾,可也是荤腥啊!
“完了!完了!”陈石头急得满头大汗,在原地团团乱转,嘴里翻来覆去就是这两个字。好不容易得来的好心情,瞬间被破坏得干干净净。
与他的焦躁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沈凌峰的冷静。
他蹲下身,小小的手指拂过地面。
松软的泥土上,留下了一串凌乱的脚印。脚印不大,深浅不一,杂乱无章,明显不属于成年人。更像是一群半大的孩子,在这里哄抢打闹过。
“大师兄,别急。”沈凌峰站起身,指了指地面,“你看。”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定海神针,瞬间让六神无主的陈石头找到了方向。
陈石头凑过去,他看不出什么门道,但他无条件地相信小师弟。
“谁?是谁干的?”他咬着牙问,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应该是棚户区里的孩子。”沈凌峰的目光投向不远处十八间那片低矮破败的棚户区,“脚印往那边去了。”
“狗日的!”陈石头怒骂一声,血气直冲头顶。他二话不说,拿起扁担,迈开大步就顺着痕迹追了过去。
沈凌峰迈着小短腿跟在后面,小脸上一片平静,但在即将进入棚户区视野范围的一瞬间,他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
原本清澈灵动的眸子瞬间变得呆滞、空洞,失去了所有焦点。他的嘴角微微下撇,一丝晶莹的口水顺着嘴角滑落,挂在下巴上,要掉不掉。他佝偻着小小的身子,走路的姿态也变得有些拖沓和笨拙。
那个早慧、沉静的男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棚户区人人皆知的“小戆大”。
陈石头回头看了一眼,瞧见小师弟这副模样,心头猛地一揪,但更多的却是心领神会。他知道,这是小师弟在保护自己。在这片混乱、没有秩序的地方,一个聪明漂亮的孩子,远比一个痴傻流口水的“戆大”更容易成为被攻击的目标。
明白归明白,心里的怒火却烧得更旺了。
凭什么?
凭什么他聪明伶俐的小师弟要装成一个傻子才能安安稳稳地走在路上?
这股怒火让他脚下的步子更快,眼中的凶光更盛。
棚户区的入口处,几个半大的孩子正围着一个木桶,兴奋得手舞足蹈。
为首的那个,正是这棚户区有名的孩子王,汪大宝。他正拿着一根树枝,得意洋洋地从木桶里拨拉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川条,向周围的小伙伴炫耀。
“看见没!我说这芦苇荡里有好东西吧!这下咱们有鱼汤喝了!”
“大宝哥厉害!”
“大宝哥威武!”
就在他们得意忘形之际,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他们。
“把桶,还给我!”
陈石头那如同闷雷般的声音在他们头顶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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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大宝等人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高大得像座小山的汉子,正双目赤红地瞪着他们。他肩上扛着一根能当武器的粗大扁担,手里还拎着几个空麻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