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吹过,带着一丝水腥气和机油的混合味道,拂在脸上,却像是三月春风般醉人。
陈石头整个人都像是被灌满了氢气,轻飘飘的,脚踩在地上感觉不到半分实感,仿佛随时都能飞到天上去。
他的一只手死死地揣在裤兜里,隔着一层粗布,反复摩挲着那个刚刚到手、还带着油墨香气的崭新工作证。那硬质的封皮,那盖着鲜红印章的内页,每一个细节都像是一道道电流,从他指尖窜遍全身,让他酥麻,让他战栗,让他控制不住地咧开嘴傻笑。
这可是正式工!造船厂的正式采购员!
他陈石头,一个从小在道观里长大的穷小子,一个连自己爹娘是谁都不知道的孤儿,现在居然成了人人羡慕的工人老大哥!
“小峰,小峰,你掐我一下,快!” 陈石头激动得满脸通红,一把抓住沈凌峰的胳膊,声音都在抖,“我怎么感觉跟做梦一样呢?这不是真的吧?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沈凌峰被他摇得有点晕,但看着大师兄那副几近癫狂的喜悦模样,他那颗装着成年人灵魂的心,也不由自主地被这股纯粹的快乐所感染,涌起一股久违的暖流。
他反手握住陈石头的手臂,小小的手掌用力捏了捏:“大师兄,是真的。你现在是造船厂的采购员了。”
“嘿……嘿嘿……嘿嘿嘿……” 陈石头得到肯定的答复,笑得更傻了,口水都快流了出来。
他松开沈凌峰,又把手伸进口袋,把那个红本本掏出来,打开,仔仔细细地看上面印着的名字——陈石头。
对他而言,口袋里那卖鱼得来的六十多块钱,虽然是一笔巨款,但跟这个红本本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钱,花了就没了。
可这工作证,是铁饭碗!是安身立命的根本!是以后能抬头挺胸做人的凭仗!
然而,对沈凌峰来说,最让他心头安稳的,却不是这些,而是临走前张主任拍着他肩膀偷偷跟他说的那句话。
“等会来红星饭店找我,我带你们去街道看看房子,把户口给你们落实了!”
户口!
房子!
这两个词,重逾千斤。
在这个时代,没有户口,就意味着你是无根的浮萍,是随时可能被一阵风吹走的盲流。你可以暂时在棚户区,但那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按道理,户口应该是由工作单位接收的,这也就意味着单位要给职工安排住的地方。
但陈石头和沈凌峰的情况有些特殊,造船厂暂时没法给陈石头安排房子,红星饭店由于是街道下属的单位,沈凌峰虽然是正式采购员,可毕竟只有八岁,没法单独落户口。
于是张主任索性以红星饭店的名义,帮他们俩在街道里申请了住房,将户口也落在了街道。
“大师兄,别傻乐了。” 沈凌峰拽了拽陈石头的衣角,小脸上是一片与年龄不符的沉静,“我们得赶紧去找张主任,房子的事儿才是眼下最要紧的。”
“对对对!房子!” 陈石头一个激灵,猛地惊醒过来。他小心翼翼地把工作证收好,像是收藏什么稀世珍宝,然后一手拎着扁担木桶,一手牵着沈凌峰,迈开大步就朝红星饭店的方向冲去。
“走!咱们要有家!” 汉子的声音洪亮无比,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
红星饭店后厨依旧是热火朝天的景象,张主任正指挥着帮厨处理今天刚送来的鱼。见到陈石头带着沈凌峰兴冲冲地跑进来,他脸上的笑容立刻漾开了。
“哟,来了?看你这满面红光的样子,手续都办妥了?”
“办妥了!张主任,多亏了您!”陈石头把扁担和木桶放在角落,从兜里掏出一包崭新的“牡丹”烟,双手递了过去。
张主任摆摆手,没有接烟,反而板起脸:“你这小子,跟我来这套?我说了,咱们是兄弟单位,以后要常走动。再说了,我这是爱才!你和小峰都是有本事的人,我老张可不是瞎子。”
他话锋一转,语气又变得亲和起来:“走吧,别耽搁了,我爱人这会儿应该不忙。我带你们去街道办。”
街道办事处离红星饭店不远,走了约莫一刻钟就到了。
一进门,一股浓浓的墨水味和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几张老旧的办公桌拼在一起,几个穿着干部服的工作人员正在埋头写着什么,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
“玉娟,玉娟!” 张主任一进门就喊了起来。
一个正在整理文件的中年妇女闻声抬起头,看到张主任,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随即又化为温柔的笑意:“老张?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她约莫四十岁上下,梳着齐耳的短发,面容清秀,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显得文静而干练。
这是张主任的爱人,赵玉娟。
“有点事,得麻烦你。” 张主任笑着走过去,指了指身后的沈凌峰和陈石头,“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帮了咱们饭店大忙的两兄弟,陈石头和沈凌峰。小峰现在是我们饭店的正式采购员,造船厂那边也给小陈办了正式工。现在就差个落脚的地方,你看能不能帮着问问,咱们这片还有没有空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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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石头赶紧上前一步,紧张地鞠了个躬,声音洪亮:“赵……赵阿姨好!”
沈凌峰也跟着乖巧地叫了一声:“赵阿姨好。”
他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