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轮破开江面,驶向浦东。
沈凌峰站在船头,江风迎面吹来,将他额前的短发尽数向后撩起。
他抬眼望向天边,落日的余晖正将云霞烧成一片破碎的绛红,宛如一匹被撕烂的锦缎。
想起之前那两名香港商人那副谦卑的模样,沈凌峰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实际上,他也无法从根本上解决对方的风水问题。
毕竟他只是个风水师,虽然能通过望气术看出些许端倪,可没有亲赴实地勘察,也断然不敢妄下结论。
他所做的,只是提醒吕嘉盛切勿冒险,将船只留在上海维修妥当后再返航,同时,将记忆中那位一年后能真正为他们化解风水困局的玄门大师之名,透露给了二人。
霍振华当即就要开张支票作为酬谢,却被他婉言谢绝了。
金钱固然重要,可对他而言,让这两位港商欠下的一份人情,远比一张填上几个数字的支票更有价值。
正如他提醒豹哥那一句。
那不是善心大发,也不是江湖术士的故弄玄虚。
身为顶级的风水师,他第一眼看到豹哥,就见其顶上三寸的命宫,已被一缕若有若无的黑中带紫的“水煞”之气缠绕。
此乃典型的溺亡之兆,且应在七日之内。
说与不说,于他而言,并无分别。豹哥的生死,与他无关。
之所以开口,不过是念在这笔交易还算痛快,随口结个善缘罢了。
信与不信,听与不听,那就是豹哥自己的命数了。
“呜——”
渡轮靠岸的汽笛声,将沈凌峰的思绪拉回现实。
下班人潮如蚁群般从码头闸口涌出,汇入街道。
放眼望去,几乎是一片灰与蓝的海洋。
这是这个时代最鲜明的底色——工人们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干部们略显体面的灰色中山装,以及所有人脸上那份混合着疲惫与麻木的灰黄。
永久牌和凤凰牌自行车的铃声清脆而密集,夹杂着沪语的交谈声,构成了一曲独属于这个年代的黄昏交响。
沈凌峰早已换下那套惹眼的“行头”,半旧的海魄衫加上打着补丁的蓝色卡其布短裤,脚上一双用蒲草和碎布做的凉鞋,就是他此刻的打扮。
这身打扮让他能瞬间融入人潮,像一滴水汇入江河,不起半点波澜。
回到石头小院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为了应对大师兄的盘问,他特意从空间取出了十来条黄鳝,装进一个布袋,又往脸上抹了了几道泥巴,这才拎着布袋,推开了那扇吱虚掩着的院门。
院子里,大师兄陈石头正吭哧吭哧地劈着柴,见他回来,立马丢下斧头,用衣角擦了擦手上的汗。
“小峰,你回来了?跑哪儿玩去了,搞得像泥猴似的。”陈石头瓮声瓮气地说道,伸手就想摸摸他的额头。
沈凌峰微微一侧身,躲开了那只沾着木屑和汗渍的大手,打开手里的布袋,“大师兄,我今天在河对面玩的时候,发现那边的水沟里有很多黄鳝,只不过这些滑不溜秋的家伙不好抓,抓一整天才抓了这些。”
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毕竟要去浦西一整天,要是没点说法,可忽悠不了大师兄。
“黄鳝?”
陈石头眼睛一亮,凑了过来,只见小布袋里,几条大拇指粗细的黄鳝正不安地扭动着,活力十足。
“嚯!还不小!这可是好东西,就是少了点。抓鱼,你比大师兄厉害,但论起抓这个,你可得跟我好好学学!”
陈石头咧开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带着几分小小的得意。
“等天黑了,大师兄带你去抓,多抓点回来,明天好好吃上一顿。”
看见大师兄这样高兴,沈凌峰自然也不会打击他的积极性,用力点了点头。
“好啊!都听大师兄的!”他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四周看了看,问道,“咦,小芹姐和郑阿姨她们呢?”
“你小芹姐,家里来了亲戚,晒完鱼就提前走了。”陈石头解释道,“郑姐怕天黑了带孩子不安全,就跟着她们一道回去了。”
他又憨憨地补了一句:“我本来想送一程,她们说天还亮着,用不着。”
沈凌峰心中了然。
这年头治安算不上好,尤其是在这城乡结合部,天一黑,路上就没什么人了。
郑秀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结伴早点回去确实稳妥点。
陈石头这时又想起什么,挠了挠后脑勺,说道:“哦,她们临走前,已经把晚饭做好了,就在灶上温着呢。你快去洗干净,等吃完饭,我带你去抓黄鳝!”
沈凌峰应了一声,轻车熟路地跑到院角的水井旁,打了半桶水上来。
井水冰凉,他掬起一捧,用力搓了搓脸上的泥印,又洗干净了手脚。冰爽的触感冲走了夏日的燥热和一路的风尘。
厨房里,一口大铁锅正温在灶上。
陈石头揭开木锅盖,一股饭菜的香味便弥漫开来。
一小桶山芋籼米蒸饭,一碗青鱼干,还有一碗炒青菜。
对于这个年代的大多数人家来说,这已经算得上是难得的丰盛了。
山芋籼米饭能填饱肚子,咸鲜的青鱼干,是顶好的压饭榔头,而那碗青菜,是用猪油炒的,让人闻着就食指大动。
陈石头手脚麻利地盛了两碗饭,将大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