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让,都让让!”
张文华挤到人群中央,把几个挡路的挤到一边,径直走到那老汉面前。
“老叔,”他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善一些,“你这狗,真要八十块?”
老汉抬起浑浊的眼睛,警惕地看着他,点了点头,嘴唇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周围的人又开始起哄。
“哎,又来一个问价的!问了也白问!”
“就是,谁会花八十块买这些土狗啊!”
张文华却不理会旁人,他从怀里掏出那八张“大黑十”,在老汉面前展开,像一把扇子。
“八十块,我买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池塘,瞬间让周围所有的嘈杂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八张崭新的钞票上,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不解和嫉妒。
疯了!
这个票贩子也疯了!
那老汉也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张文华手里的钱,又看了看他,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他似乎没想到,自己这个近乎绝望的叫价,竟然真的有人会接受。
“你……你真的买?”他的声音沙哑干涩。
“当然是真的。”张文华把钱往前一递,“钱货两清。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什么条件?”老汉紧张地问。
“你得帮我个忙,把这些狗,送到我指定的地方去。”张文华说道,“我怕管不住这条大狗。地方不远,你跟我走就行。”
老汉看着手里的钱,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颤抖着嘴唇,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一个劲地点头。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那个装着三只狗崽的破木箱,又拍了拍母狗的头,低声说了句什么。那母狗乖顺地起身,摇着尾巴,仿佛也听懂了主人的话。
张文华站起身,对着周围目瞪口呆的人群扬了扬下巴,得意地说道:“看什么看?没见过人买狗啊?我就喜欢这狗,怎么了?碍着你们了?”
说完,他领着抱着木箱的老汉,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昂首挺胸地走出了人群,朝着黑市外走去。
看着张文华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沈凌峰没有片刻耽搁,迈开小短腿,在拥挤的人群里穿梭。
今天黑市的萧条超出了他的预料。
往日里那些卖猪肉、卖鸡鸭的摊位,一个都没看到,只剩下零星几个卖粗粮、蔬菜的,摊主们也都无精打采,眼神里透着一股子焦虑和迷茫。
看样子,物资越来越紧俏了。
沈凌峰知道历史的走向,也知道这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到了明年粮食紧缺的情况就会有所好转。
可往往人最容易倒在黎明之前。
好转是明年的事,眼下这几个月,才是最难熬的。
他飞快扫视一圈,目光最终锁定在一个角落。
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妇人蜷缩在墙根下,身前放着一个旧竹篮,里面装着十几个鸡蛋。
没有肉,没有鸡,拿些鸡蛋当当替代品也不错。
这年头,有“鸡屁股银行”的说法,农村人家里养几只鸡,下的蛋舍不得吃,攒起来就是家里最活络的钱,能换油盐,能换布票,是紧巴巴日子里的一点念想。
沈凌峰走到篮子前,蹲下身子,用稚嫩的童音问道:“阿婆,这鸡蛋怎么卖?”
老妇人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见是个半大的孩子,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去去去,小孩子家家别来捣乱。”
沈凌峰不以为意,这年头,人人心里都绷着一根弦,特别是在黑市里,谁也不愿意跟不相干的人多费口舌。
他从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掏出几张皱巴巴的角票,摊在手心里。
“阿婆,我有钱,我是真心要买鸡蛋。”
看到钱,老妇人的态度总算缓和下来。
她警惕地朝左右瞥了两眼,这才压低声音说:“四角一个,不还价。”
真黑。
沈凌峰心里暗道一声。
前几天还是三角五,这就涨了五分。
不过他也明白,物以稀为贵,越是紧缺,这价格就越没谱。
他懒得还价,干脆利落地从兜里又掏出几张钞票。
“阿婆,这些我全要了。”
老妇人登时一愣,似乎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小孩儿口气这么大。
她低头数了数篮子里的鸡蛋,一共十二个。
“十二个,总共……四块八。”她报出价格,眼睛却死死盯着沈凌峰手里的钱,生怕他的钱不够。
沈凌峰数出五块钱递过去,然后指了指那个旧竹篮:“阿婆,多给您两角,篮子一并卖给我吧,我没东西装。”
“哎,行,行。”老妇人接过钱,指尖在钞票上反复摩挲了两遍,确认是真钱后,脸上才挤出些许笑意。她把钱仔细地用手帕包好,严严实实地塞进最贴身的内兜里。
再看沈凌峰时,她的眼神柔和了不少,忍不住叮嘱道:“小囡,你拿好了,可别摔了,这都是好东西。”
“晓得了,阿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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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凌峰提着篮子,来到沈家大宅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