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峰并不知道,古德全和葛川冬刚刚在文物商店里,完成了一场价值千金的心理博弈。
此刻的他,正愁得抓耳挠腮。
大师兄陈石头带回来一个“好消息”——他要去上小学了。
作为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城市,扫盲运动和义务教育是上海每个街道办必须完成的硬性指标。
他们所在的潍坊街道,负责此事的正是老熟人赵玉娟。
对于这个年代绝大多数家庭来说,能让孩子读书识字,无疑是天大的好事。
可对沈凌峰而言,这简直是要了他的老命。
他内里可是个货真价实的成年灵魂,是前世在上海滩呼风唤雨、与各路巨贾谈笑风生的风水大师。
现在,却要让他和一群流着鼻涕、话都说不清的小屁孩坐在一起,去学什么“一加一等于二”,去念什么“啊喔额”?
这种折磨,比让他饿上三天三夜都难受!
更关键的是,这纯粹是浪费时间!
他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处理:豹哥那边等着的“产品”、追查葛川冬那些人的底细、寻找合适的煞器来喂养芥子空间……哪一件不比上学重要?
上学?这不等于把他给关进笼子里了吗?
“大师兄,我……我能不去吗?”
沈凌峰抬起头,用一种怯生生的、带着点恳求的目光看着陈石头。
陈石头愣住了,他挠了挠后脑勺,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小峰,你说什么胡话呢!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赵阿姨都说了,这是国家的政策,到了年纪的孩子都要上学,这样才能读书识字,以后好建设国家,有大出息!”
“可是……师父以前教的字,我都认得了。道观里的那些经书,我也都会念了。”沈凌峰小声辩解。
“那不一样!”陈石头一下就急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你要是不去,赵阿姨和冯主任就得亲自找上门来!人家说了,这叫‘义务教育’,是国家的大政策,到了年纪的,一个都不能少!你想想,以后要是能考上高中、考上大学,就能当干部!那才叫真正的有出息!”
他越说越兴奋,双眼放光,仿佛已经看到了沈凌峰当上国家栋梁,光宗耀祖的那一天。
沈凌峰彻底没辙了。
跟大师兄这种一根筋的铁憨憨讲道理,纯粹是对牛弹琴。
看来想要解决这个麻烦,看来还得另寻他法。
就在沈凌峰思考着对策的时候,梳着羊角辫的苏婉一蹦一跳地跑进了石头小院,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纯真的喜悦。
“小峰哥哥,你也要跟我们一起去上学了吗?”
沈凌峰看着她那毫无杂质的笑脸,心里那股烦躁越发强烈,脸上却不得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含糊地“嗯”了一声。
“太好了!”苏婉拍着小手,言语中充满了对学校的憧憬,“我姆妈给我买了新书包!到时候我们就能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了!老师会教我们唱歌,还会给我们讲英雄的故事!”
跟着苏婉跑进来的,还有刘秋生和刘招娣姐弟俩,郑秀和刘小芹也跟在后头。
“小峰哥哥,你看我的新书包!”刘秋生骄傲地挺着小胸脯,特意把背上那个崭新的绿色帆布书包转过来,好让沈凌峰看得更清楚些。
这可是他头一个崭新的帆布书包,不像以前,只能背杨红用碎布头拼起来的布袋。
刘招娣也满脸喜色,爱惜地摸着自己的新书包。她之前用的那个,还是大姐刘小芹小学毕业后淘汰下来的,上面补丁摞着补丁。如今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新书包,那份高兴劲儿简直藏都藏不住。
郑秀脸上挂着朴实而真诚的笑容,将一个崭新的军绿色帆布书包递到沈凌峰面前。
“小峰,这是给你的。去上学了,得有个像样的书包。我看小陈兄弟没给你准备,就顺便帮你买了一个。”
紧跟着,刘小芹也送上一个铁皮铅笔盒,上面印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红色大字和一幅模糊的风景画。打开它,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排削得尖尖的中华牌铅笔,旁边还卧着一块灰白色的橡皮。
沈凌峰的目光从书包移到铅笔盒,再落到她们那充满真挚感激的脸上。
短短两个月,对她们两家人来说,世界已经彻底换了个模样。
就在两个月前,她们还常常为生计而发愁。
刘强和杨红在码头打零工,挣的钱堪堪够三个孩子糊口。郑秀一个女人家带着女儿在棚户区里讨生活,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那时候,别说新书包和铁皮铅笔盒,就是过年时能吃上一顿饱饭,对她们来说都是不敢奢求的梦。
而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郑秀当上了利民厂的厂长,刘小芹和她的父母也成了厂里的正式工人,每月都能领到固定的工资和粮票。
更让她们觉得恍如梦境的是,她们两人,各自拥有利民厂半成的分红!
这意味着,即便在工厂尚未满负荷运转的当下,刨去所有成本,她们每人每天也能拿到超过十块钱的收入。
一天十多块钱!这是什么概念?要知道,就算是国营大厂里最高级别的八级工,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百来块。
这一切,都源于眼前这个年仅八岁的孩子。
是他,手把手教她们如何加工鱼干;是他,出面与街道办谈妥了开办利民厂的事;也是他,一手解决了两家人的户口和住房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