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缴纳两成的‘抽解’,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进项,正好可以充实明州府库。”
“哎,史大人此言差矣。”
陈文昌摆了摆手,那一脸的正气凛然,仿佛孔圣人附体: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若是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就坏了朝廷法度,那下官成什么人了?赵相公常教导我们,为官一任,当造福一方,更要守土有责。这不明不白的货,下官是万万不敢放进府城来的。”
搬出赵汝愚了。
这是在明示站位。
史弥远看着眼前这个油盐不进的笑面虎,心中冷笑。什么国法,什么体面,说白了就是不想让他史弥远拿到这笔钱,想让他完不成军令状,最后死在临安。
“陈世伯真是……高风亮节。”
史弥远站起身,整了整衣冠:“既然世伯有难处,那晚辈就不强人所难了。”
陈文昌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这就怂了?果然是个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幸进之徒,在临安或许有人捧着,但到了地方上,还是得看他这个正印知府的脸色。
“送客。”陈文昌懒洋洋地喊了一声。
史弥远走到门口,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陈文昌。
“世伯,晚辈记得《汉书》里有一句话:‘水至清则无鱼’。但这明州的水……怕是也未必有世伯想的那么清。”
说完,史弥远大步离去。
陈文昌看着他的背影,嗤笑一声:“黄口小儿,也配教训老夫?在明州府城这地界,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
行辕内。
史弥远回来时,叶适正蹲在地上,对着一张明州地图发呆。
“碰钉子了?”叶适头也没抬,手里拿着青铜卡尺在地图上比划着名。
“碰了一鼻子灰。”
史弥远程起茶壶,直接对着嘴灌了一大口,擦了擦嘴角,“老狐狸一只。拿大宋律法压我,拿赵汝愚压我。他卡死了官港和城门。货上不了岸,就没法变现,我们的抽成就收不上来。”
“他守的是‘法’。”
叶适站起身,将卡尺扔在桌上,眼中闪铄着一种猎人看到猎物时的兴奋光芒。
“但他丢的是‘利’。史大人,在这个世上,没有攻不破的城,只有给不够的利。”
叶适指着地图上的明州府城,又指了指周围的八个县。
“陈文昌以为卡住了府城和官用码头,就卡住了你的脖子。但他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他忘了你姓什么。”
叶适转过身,直视史弥远:“你姓史。在明州,史家的根基不在府城,而在八县。”
“史家的私港遍布鄞县、定海,水深不输官港;史家的仓库遍布乡野,加一起比府库还要大。他陈文昌是流水的知府,只能管那四方城墙里的一亩三分地。而你们史家,才是这八百里明州铁打的地头蛇。”
史弥远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你是说……”
“借壳上市。”
叶适走到桌前,迅速在纸上写下几个字:“大宋明州市舶贸易行”。
“第一步,咱们不走官用码头,让他陈文昌去守着空港喝西北风。让海盗的船直接开进鄞县,卸在史家的私家码头上。”
“第二步,成立这个‘贸易行’。让海盗把货‘卖’给贸易行,左手倒右手。货只要进了史家的仓库,那就是史家的货,是良民的货,不是贼赃了。这就叫‘洗白’。”
史弥远皱眉:“可是,货总要运进城去卖,或者是通过运河运往临安。一旦进城,陈文昌还是可以在城门口查扣。”
“这就是最精彩的一步。”
叶适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那是智商碾压的快感。
“第三步,我们不仅不躲,还要大张旗鼓地把货运到城门口。”
“然后,我们主动去府衙,找陈文昌交税。”
“交税?”史弥远一怔。
“对。交‘商税’和‘过税’。”叶适伸出三根手指,“这批货价值连城。按律,商税三十取一。这一笔,就是数万贯的税银。”
“你就把这几万贯银子,直接抬到府衙大堂上,堆在他陈文昌的眼皮子底下。”
叶适狞笑道:“陈文昌不是要守法度吗?不是要政绩吗?大宋律法规定,知府有劝课农桑、增收商税之责。”
“钱摆在他面前,而且是史家名正言顺交的商税。他若是收了,那就是承认了这批货合法,那就是同流合污;他若是不收……嘿嘿,坐视数万贯税银流失,这也是大罪!而且,他手下那些等着发奖金的衙役、佐官,能把他活吞了!”
“这是用金子铸成的牢笼,逼着他陈文昌不得不钻!”
史弥远听完,深吸了一口气。
“妙。”
史弥远看着叶适,仿佛看着一个怪物:“先生,你这哪里是儒生,你这分明是商鞅转世。这招‘借壳上市’加‘金钱绑架’,比杀了他还难受。”
“那就这么办。”
史弥远大手一挥,恢复了那种“史家少主”的霸气:
“备马!回鄞县祭祖!我要召集史家十八房族老。”
“他陈文昌既然不开门,那我就让他看看,在明州,到底是谁说了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