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周十三的“长辈”竟答应他与她往来,司遥诧异。
她期期艾艾道:“你家长辈当真答应了?我还以为你那日只是推辞,毕竟我之前的名声不大好。”
十三说:“司姑娘之前只是因为孤独,虽说有些过了,但你也不曾对每一个书生都如此。”
司遥知道他说的“过了”中有她给书生下鸳鸯酿的事,毕竟他曾撞见过她买鸳鸯酿。她想要通过少年剑客重回素衣阁,这桩事就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阻碍,谁会发自内心相信一个曾对别的男子下药的女子?
司遥面上羞耻与懊恼交加:“其实实不相瞒,我当时也是想不开一时糊涂。有一个古怪的女人给我下了毒,我找了好几家郎中都查不出个所以然,那女人虽说这毒只对习武之人有用,可我还是不大放心。”
她幽叹:“我在戏班里待久了,常听些风花雪月的戏,对男女情爱自也好奇,想到我不知道哪日就命丧黄泉,连七情六欲都没尝过就要死,这才一时想不开……幸好那日临了良心发现,把酒都倒了,才没酿成大错,哎,可我到底起了那样的心思,也说不上彻底清白……”
“我……我是一个坏女人,你不该与我往来的。”司遥用袖子挡住脸,泫然欲泣,垂着头就要离开。
十三连忙叫住她:“司姑娘!在下绝无那般想法!”
“当真?你不会觉得我是个恶毒又自甘堕落的女人?”好半晌司遥才落下袖子,十三看到她眸中盈着真切的泪意和期许,她竟然……哭了?
他心立时软了,都悬崖勒马了,她能有什么错呢?
她不过是个对男女之情好奇,误以为自己活不长的单纯少女。
他道:“男人都可以三妻四妾,只要不干伤天害理的事,司姑娘就是花天酒地也没什么。且你会悬崖勒马,想来心地善良,我周十三不会因此鄙夷姑娘,只会欣赏。”
她破涕为笑,重新坐下。
十三看着她满足得好似孩子的笑,嘴角不觉上扬。
司姑娘看似散漫、处处留情,实则很好哄。想来散漫风流只是她伪装的假面,她底色是个好姑娘。
说笑间已黄昏,十三好容易忙里偷闲挤出的一点时间用光了,他要回去继续为少主查事。
两人一道从酒馆出去,在繁华街巷上碰到乔昫。
还有那位程家小娘子。
他们待彼此虽客套,但有说有笑,显然已经很熟了。
或许程小娘子改变了心意也说不准,但司遥没有恼怒,拉着周十三快步走:“我这会一想到之前做的糊涂事,就想寻地洞钻下去!”
十三从她面上看不到半分见到心上人与他人并肩的恼羞。
司姑娘真的没喜欢过少主呢。
他脸上扬起憨厚的笑,任凭司遥拉着往另一条道上走。被少主撞见他忙里偷闲跟姑娘家逛街也不大好,他很快跟她告别。
司遥独自走在长巷中,察觉身后似乎有一个人跟着。
她拐入了那嫁衣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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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遥很快从嫁衣铺子出来,另两个身影择入了铺子。
入嫁衣铺子之时,程鸢面带失望,甚至愠怒,听了嫁衣铺子掌柜的话,她的神色变得微妙,提着裙摆小跑回了经书铺子:“阿兄!”
乔昫方料理完事务,给上京的人传回书信,靠在摇椅上小坐休憩,脸上盖着本《楞严经》。
程鸢素来文静,这次竟直接揭开乔昫面上的书:“我去了嫁衣铺子,阿兄猜我都打听到了什么?”
乔昫把那本经书从妹妹手中夺回来,重新盖回面上。
散淡的话从经书下方传出:“那位司姓姑娘,早已与我无关。”
既然已无关,他又怎知道她去嫁衣铺子是为了跟踪司姑娘?程鸢没拆穿他,小声问道:“兄长可知道嫁衣是司姑娘给谁裁的?”
乔昫仍旧事不关己的态度:“她的嫁衣给谁裁的,与我有何干系?”
“还真有。”程鸢小心觑他一眼,报出嫁衣铺子掌柜给的尺寸,“衣长七尺五、通袖长十三尺,衣身阔四尺,这尺寸兄长不陌生吧?”
乔昫的神色在经书遮挡之下,程鸢根本看不清。
但她看到他搭在摇椅扶手上的指尖动了动,又缓缓落下去。
程鸢道:“十三身量比兄长矮半个头,肩更宽,绝不是这尺寸。且男子的喜服样式更像文人。”
乔昫认真道:“那位姓司姑娘认识的书生并不少。”
程鸢又道:“但阿七说过,早在司姑娘与兄长闹崩离开临安之前,就曾与他问起过兄长尺寸。”
“我与她本就没有关系,何谈闹崩?”乔昫揭开脸上经书,妥善地抚平经书内页,再妥善地搁下。
“阿鸢,你究竟想说什么?”
程鸢不知道十三是兄长的人,道:“司姑娘跟那少年往来,定是想气兄长,她心里还有你。”
乔昫不以为意:“你当真看不出么?她以我的尺寸裁喜服,本就是想暗示我,她心里还有我。但绝非钟情,只是想吊着我,挑动我的情绪,那姓司的姑娘——
乔昫顿了下,笑着继续:“她没有心,并不适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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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她就是故意的。
司遥住回西厢,她坐在从前书生练字的石桌边,把玩腕上手镯。
她是换了个男人,但不妨碍她让他后悔,即便他不后悔,但能让他心中起点波澜也好。
书生猜出来又怎样?
人嘛,多少有些虚荣心。若是他得知原来她虽已有了新欢,却依旧想让他起情绪、为她争风吃醋,他会不会生出半分的得意呢?
嫁衣铺子离经书铺子那么近,程小娘子还亲自跟踪她,消息想必已传回书生那里。
不知他会作何反应呢。
司遥慵懒地倚着石桌,故意发出“桀桀桀”的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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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鸢不解:“可若她不在乎你,为何要故意激你?”
乔昫略作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