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深了几分,带着几分探寻问道:“这是怎么了?瞧着气氛有些沉。咦,凌烨也在?”
话语听似寻常,却像一块投入静水的石子,轻轻搅动了殿内尚未完全舒展的空气。
君凌烨只淡淡颔首,眉峰如旧,那抹惯常的清冷像覆在石上的薄霜,任周遭暗流涌动,他自岿然不动,仿佛殿内的纷扰不过是窗外飘过的一缕风,与己毫无相干。
太后幽幽地吁了口气,那声叹息里像是坠了千斤铅块,沉得让殿内刚回暖些的空气又凝了几分。她望着皇上,语气里裹着化不开的愁绪:“昨夜嘉宁那处别院起了火,火舌蹿得比屋檐还高,凶得厉害,不过眨眼的工夫,就烧得连片完整的瓦砾都没剩下了。”
说罢,她眼角的细纹似乎又深了些,带着几分疼惜看向一旁的嘉宁长公主。
皇上眉梢轻轻一挑,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波澜,快得像暗夜流星划过长空,转瞬便隐了去,让人来不及捕捉。他语气听不出太多起伏,只淡淡问道:“哦?竟有这等事?火势如此迅猛,想来不是意外。那纵火的歹人,抓住了吗?”
话音不疾不徐,却像一张无形的网,轻轻罩住了殿内的气氛,让原本欲言又止的众人,都屏息等着下文。
太后缓缓摇了摇头,眉间的忧色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拢着散不开。她望着皇上,语气里带着几分恳挚:“还没呢。皇上你瞧,嘉宁的长公主府本就在重建,如今这别院又成了一片焦土,她一个女儿家,哪里禁得住这般折腾。哀家实在不忍心看她流离无着,想着让她在寿康宫住些日子,等府里修妥当了再回去,也好有个照应。”
说罢,她轻轻拍了拍嘉宁的手背,满眼都是疼惜。
嘉宁长公主听了这话,身子猛地一僵,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裙角,锦缎被绞出几道褶皱。心里头直打鼓,叫苦不迭:谁耐烦住这宫里!规矩繁琐得像张密不透风的蛛网,缠得人手脚都放不开,光是想想就觉得闷得慌。再说府里那些人,日日变着花样讨喜逗乐,何等自在;到了这儿,怕是连笑都得拿捏着分寸,半分随性也无,那才叫个憋屈!
她垂着眼,睫毛颤了颤,满肚子的不情愿却不敢露半分,只盼着皇上能体察她的心思。
皇上果然微微蹙起眉峰,语气里带了几分不赞同:“母后,嘉宁名下的别院本就不少,断不至于无栖身之处。再者,宫里规矩繁多,她素来随性,住进来怕是反倒扰了您清静。您若觉闷,儿臣让皇后多带着妃嫔们来陪您说说话、解解闷便是,何必让她受这份拘束。”
话说得温和,却句句在理,既顾全了太后的心意,又点出了症结,让太后一时也不好再坚持。
太后撇了撇嘴,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嘴上却顺着话头接道:“皇上体恤哀家,哀家知道。只是嘉宁这孩子,孤身在外总让人不放心,她一个姑娘家,又是这光景,哀家实在放不下心。”
嘉宁长公主垂着眼帘,指尖悄悄绞着袖角,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恭顺:“母后放心,您前儿赐的那几位暗卫,儿臣都妥帖安置着,日夜轮值不曾懈怠。有他们在,寻常宵小断不敢近前,定能护得儿臣周全,断不叫母后再为儿臣挂心。”
说罢,她微微抬眼,飞快瞥了太后一眼,见对方神色稍缓,才暗暗松了口气。心里却明镜似的——这话一半是给太后吃定心丸,一半也是说给周遭人听,暗卫不仅是护卫,更是母后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睛,这话既显了孝心,也藏了安分。
“实在是废物!”太后猛地一拍桌案,茶盏里的水溅出来,打湿了明黄色的桌布,“本宫养着他们是看火的?还是当摆设的?若不是你自己非要往那别院钻,怎会惹出这祸事!”
那一句话掷地有声,瞬间让整座大殿陷入死寂。香炉中原本悠然盘旋的烟霭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半空;周遭的空气也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沉甸甸地坠在每个人心头,闷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正这当口,殿外飘来平公公那标志性的尖细嗓音,打破了沉寂:“启禀太后,皇后娘娘带着各位妃嫔来给您请安了。”
太后眉头微蹙,脸上显露出几分不耐,挥了挥手说道:“让她们都回去吧,今天的请安就免了。”
“母后,那儿臣也先告退了。”君凌烨抬手拱手行礼,话音刚落便转身要往外走。
太后瞧着他这架势,忙出声叫住:“来了都来了,急着走什么?正好留下,陪哀家一起用顿早膳。”
君凌烨的脚步猛地停住,他侧过眼,目光扫过一旁的嘉宁长公主,眼底掠过一丝冷冽的寒意,开口时语气冷得像结了层冰:“还是让皇姐陪着您用膳吧,儿臣在这儿,怕是只会惹您心烦。”
话音刚落,他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只留下太后一张阴沉的脸,胸口不住地微微起伏着。
皇上见太后神色不悦,忙不迭地开口安慰:“这小子,都是被母后和朕给宠坏了,朕这就去好好说说他!”话毕,他也快步跟上君凌烨的步伐,离开了宫殿。
太后望着两道先后远去的背影,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手中的茶盏被重重往桌上一搁,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嘉宁长公主见状,忙放柔了声音劝道:“母后,犯不着动这么大的气,小心伤了身子。儿臣陪着您用早膳就是。”
太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向嘉宁长公主,缓缓点了点头,只是眼底那层化不开的阴霾,依旧沉沉地笼罩着。
御花园里,晨光穿过枝叶的缝隙,洒下一片片斑驳的光影,像散落了一地碎金。草木的清香在空气中浮动,闻着让人心里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