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行于法则学院的残垣之间,如低语般掠过冷却的符文石柱。
白日里那场撼动天地的光柱早已消散,只余塔顶一丝微弱赤芒,像不肯瞑目的眼。
岳雪儿立于高崖,披风轻扬,目光却钉在地脉裂隙的方向。
她已连续三夜看见那个身影——秦九霄,独自走向地底幽光深处。
不带随从,不持法器,只有一柄断裂的碳晶笔和指尖不断渗出的血。
他用血在岩壁上书写,一遍又一遍,笔画颤抖却执拗。
那不是完整的方程,而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截断的残式,像是从沈辰消散前最后一道意识流中撕下的碎片。
她曾悄悄靠近,躲在裂隙转角的阴影里。
听见他在低语。
“如果我也被否定……那这力量,是不是也只是幻觉?”
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却重得足以压碎人心。
岳雪儿的手指蜷紧。
她知道那句话的分量——“社会性否定”,曾是三首蛇女用来瓦解意志的法则武器,如今却成了秦九霄内心最深的回响。
他以为自己击退了神权,可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她没有现身。
不是不忍,而是明白——有些路,必须一个人走完黑暗,才能看见光。
回程途中,月隐云移,结界边缘忽然泛起一丝异常波动。
一道人影倒在灵纹阵列上,衣衫褴褛,气息微弱。
岳雪儿走近,眉心微蹙。
此人经脉紊乱,识海空荡,像是被强行抹去记忆,唯有一枚残破玉符贴在胸口,符上刻着模糊山门轮廓——青崖派。
“遗孤?”她低声自语。
那人微微睁眼,目光浑浊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哀求:“救……我……影……面……”
话未说完便昏死过去。
岳雪儿凝视片刻,终是抬手将他纳入结界。
她并未察觉,那枚玉符背面,一道极细的裂痕中,正缓缓渗出一抹近乎透明的雾气,悄无声息融入夜风。
次日清晨,林九站在外院石阶上,望着被安置在偏殿休养的“青崖遗孤”,神色复杂。
“青崖派二十年前便已覆灭,若真有遗脉,怎会至今才现?”他低声问岳雪儿。
“但他识海受损严重,确非伪装。玉符也未作假。”岳雪儿答得平静,眼神却未离开那人手腕内侧——那里有一道极淡的疤痕,形状诡异,像是某种符文反噬的痕迹。
她记下了。
林九沉吟良久,终是点头:“暂居外院,严加看护。我不能让沈辰留下的火种,毁于猜忌,也不能因怜悯引狼入室。”
那人醒来后举止恭顺,甚至主动协助低阶弟子修炼基础灵力导引术。
他言语温和,动作精准,竟能指出几名弟子体内灵力循环的微小阻滞,用极简的符文便化解了困扰他们数月的瓶颈。
“真是奇才。”有弟子惊叹。
“可惜命太苦。”更多人唏嘘。
唯有岳雪儿,每夜巡视时,总会多看那间偏殿一眼。
她发现,每当月光洒落玉符,那人的影子会迟半息才出现在墙上。
第七夜,秦九霄再次踏入共鸣塔。
塔心晶簇黯淡,反应迟滞。
他强行引动灵力,试图二次校准塔基频率,以证明自己仍是“能承接火种之人”。
可这一次,赤金光柱迟迟未起,反而识海骤然震荡——
幻象浮现。
沈辰站在讲台尽头,背对而立,声音冷淡:“你不是继承者。”
林九转身离去,袍角扫过尘埃:“你只是情绪的燃料。”
“不!”秦九霄怒吼,一拳砸向控制晶簇,碎石飞溅,血顺指缝滴落。
可他不知道,就在塔底最幽暗的阴影里,一道模糊人影悄然浮现。
影面者闭目而立,双手结印,将秦九霄每一丝愤怒、每一寸动摇,转化为无形波动,顺着地脉符文网络,悄然扩散至全院弟子识海深处。
次日课堂,一名怯懦少年突然起身,声音发颤:“秦师兄……你真的配当核心弟子吗?你用的……是我们的信任,还是我们的恐惧?”
满堂寂静。
秦九霄站在讲台边缘,指尖微颤。
他望向那少年,眼中没有怒意,只有荒凉。
原来,否定从不需要刀剑。
它只需一句低语,一场沉默,一次看似合理的质疑。
岳雪儿坐在角落,静静看着这一切。她没有出声,也没有阻止。
但她记下了那少年提问时,右手无意识摩挲的腰间玉佩——正是昨夜,影面者“无意”赠予他的信物。
夜再临。
她悄然返回地脉裂隙。
岩壁上,血书的方程残式已被重新描摹,笔迹更加凌乱,却多了一角微小的修正——像是有人在梦中突然顿悟,补上了缺失的平衡系数。
她伸手轻触石面,指尖微凉。
就在此时,风动。
她猛然回头,裂隙深处空无一人。
可岩壁倒影中,似乎有两道影子——她的,和另一个,正缓缓重叠。
岳雪儿缓缓收手,眸光深沉。
她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