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愤怒吗?
是的,不可避免地有一些愤怒。
他付出了巨大代价创建庇护所,调动资源拯救他们,结果换来的是怀疑和离心。
但他冷静分析后也能理解。
并不是所有幸存者都亲眼见过终结者与怪物血战,也并不是所有人都经历了刚才那地狱般的“狂笑瘟疫”。
对于很多在相对“安全”时期被接纳,或自行逃难而来的人来说,这些机器人与其说是他们的保护者,更象是一种外来压迫力量。
渴望“自由”,在未知的废墟中查找想象中的“乐园”或“净土”,是天真的人抱有的正常想法。
如果在平时,没有“狂笑瘟疫”这种威胁,他或许会同意他们离开的申请,生死自负就是了。
但现在不行。
他几乎可以预见:只要放几个人出去,其中若混有邪教徒,他们就能在某个营地之外的废墟里,相对安全地完成下一次仪式。
到时候,死的可能就不仅仅是两万人了。
而且除了已现的“狂笑瘟疫”,谁知道那些疯子还有没有更诡异的“仪式”尚未展示出来?
顾景绝不相信,那些传承自《暗黑地牢》体系的邪教徒,会一开始就打出所有底牌。
然而,如果依靠高压管制,强行禁止所有人离开,只会进一步加剧不信任感和对立情绪,孕育更大的内部隐患。
一旦爆发大规模骚乱,造成的损失和秩序崩塌可能更加严重。
顾景感觉自己正坐在一张遍布阴影的棋盘前。
对面的邪教徒已经落下一子,阳谋已成。
摆在他面前的两条应对路径,无论选择哪一条,似乎都将付出惨重的代价,并可能引发连锁的负面效应。
拯救世界,不仅仅要与外部的怪物和神明作战,更要时刻权衡、管控内部这复杂而脆弱的人心。
这其中的艰难与冰冷,远比直面阿蕾莎更让他感到疲惫。
他甚至有种想要放弃的冲动。
“是我错了吗?”
“或许拯救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
“或许他们根本不值得我拯救”
顾景轻轻地叹息,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他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我不需要他们的认可,我选择拯救他们,和他们的想法无关!”
顾景看了一眼手表,已经七点四十了,“天网,他现在在做什么?”
天网迅速理解了“他”的代指,顾景身后的t-800扬声器中传出天网的声音:“目标当前正于c-12幸存者营地内,与一名女性幸存者共进晚餐。”
顾景闻言一怔。
“共进晚餐?”
天网立刻将监控画面投射到顾景面前的全息屏幕上。
画面中,阿蕾莎此刻正安静地坐在一张简易折叠桌旁,小口吃着基地统一配给的压缩面包和罐装火腿。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面容憔瘁却带着温柔神色的中年女人,正将水瓶推到她手边,低声说着什么。
看清楚那个女人面容的瞬间,顾景的瞳孔骤然收缩,“天网,是你安排的吗?”
天网立刻回答,“不,不是我安排的。”
他明白顾景为什么这么问,他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和阿蕾莎在一起的那个女人会和《寂静岭》电影中阿蕾莎的养母罗斯长得一模一样。
天网早就查到了这个女人的资料,他直接把资料放在了投影上显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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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龄:42岁
职业:联邦中部地区综合医院,急诊科主治医师
背景:她的丈夫与独女于三年前的一场连环车祸中丧生,此后开始独居。
于今日14:07被一台t-600终结者从已被变异体部分侵入的医院废墟中救出。
17:30左右,她在公共休息区注意到独自静坐的阿蕾莎,主动上前接触,并将其带往自身份配的临时居所予以照料。
目标阿蕾莎配合度较高,沉默但未显露敌意。
双方交互氛围评价为“近似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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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阿蕾莎看起来很沉默,但是两人相处起来似乎很愉快。
顾景的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最担心的,是天网出于某种将“风险降低”的逻辑,自作主张地利用生物技术仿造了一个“罗斯”,试图以此影响或安抚阿蕾莎。
这种自作聪明的行为,极有可能因触及阿蕾莎的伤疤,而引发完全无法预测的后果。
“还好,天网没有傻到这种程度”
而这时,《异次元黑客》的服务器模型也已经晋升成功了。
顾景在三个选项中选择将它变成一个真正的服务器,一个能够承载、演算近乎真实的虚拟世界的强大服务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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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官,”天网的声音再度响起,语气中多了一丝诱导,“您是否想亲自体验一下,这个由我们创造的世界?”
顾景看了身后的t-800终结者一眼,摇摇头拒绝了。
他知道天网在想什么,也知道天网真正想说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