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悲伤的泪水。
是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担忧,一朝释放的,狂喜的泪水。
“妈!”
她转身,一把抱住了身旁同样泪流满面的顾老太太。
“我们的念念……真的是承颐的孩子!”
“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啊!”
顾老太太紧紧回抱着自己的儿媳,手中的佛珠散落一地,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她却浑然不顾。
几十年的心病,几十年的期盼,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着落。
她拍着魏淑云的背,哭得象个孩子。
一直沉默如山的顾卫国,那张刀削斧凿般严峻的脸上,紧绷的线条终于彻底柔和了下来。
他的嘴角,缓缓向上牵起一个极浅,却发自肺腑的弧度。
他那双看过无数次生死的,锐利的眼睛,此刻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光。
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落在了那个被孟听雨抱在怀里的小小身影上。
那里面,是前所未有的,属于一个爷爷的,温情与慈爱。
孟听雨的心,终于彻底落回了原处。
她感觉到怀里的小人儿动了动。
念念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又哭又笑的场面弄得有些迷糊。
但她很聪明。
她听懂了。
她听懂了那个讨厌的阿姨是错的,而奶奶和太奶奶是对的。
小丫头从妈妈温暖的颈窝里,探出了小脑袋。
她那双和顾承颐如出一辙的,黑葡萄般的眼眸,清澈明亮。
她看着瘫在沙发上,失魂落魄的苏晚晴,挺起了小小的胸膛。
然后,用她那软糯的,却带着无比骄傲的奶音,向全世界大声宣布。
“我就是爸爸的女儿!”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苏晚晴摇摇欲坠的精神世界。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失焦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嫉妒,不甘,怨恨,混杂着巨大的绝望,在她眼中疯狂翻涌。
然而,已经没有人再关注她了。
一阵轻微的,轮椅滚动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顾承颐没有理会身后那个彻底崩溃的女人。
他操控着轮椅,缓缓地,转了一个方向。
他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定的力量。
最终,他停在了孟听雨的面前。
他微微仰起头。
这个角度,让他清瘦的下颌线显得更加分明,也让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第一次,处在了一个需要仰望她的位置。
他的目光,专注而灸热。
那里面,再也没有了初见时的审视与冷漠,也没有了这些天相处时的克制与疏离。
只有一片深沉的,化不开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浓情。
他缓缓伸出手。
那只骨节分明,本该在手术台上创造奇迹的手,此刻,穿过傍晚昏黄的光线,坚定地,伸向了她。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微凉,轻轻碰触到了她因为紧张而冰凉的手背。
然后,不容分说地,将她那只紧紧攥着,指甲都快嵌进掌心的小手,完全包裹在了自己的掌心之中。
他的手很暖。
那股干燥的,令人心安的温度,通过皮肤,一点一点,熨平了她掌心的冷汗,也安抚了她那颗狂跳不止的心脏。
孟听雨的身体,微微一僵。
她抬起眼,撞进了他那片深邃的星海里。
“听雨。”
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他看着她的眼睛,用一种宣告般的语气,对她,也对在场的所有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委屈你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却象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在了孟听雨的心上。
所有的坚强,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眼框,控制不住地开始发热。
这一路走来,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咽下了多少委屈。
她从未对人言说。
她以为自己早已百炼成钢,刀枪不入。
可原来,她等的,不过就是这样一句话。
一句,他懂。
顾承“颐紧紧握着她的手,拇指在她冰凉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
他能感觉到她手心传来的,细微的颤斗。
他顿了顿。
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去说出接下来的那句话。
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加低沉,更加有力。
像古老大钟的共鸣,清淅地,沉重地,烙印在每个人的心上,震得人耳膜发麻。
“现在。”
“你是顾家少夫人了。”
“顾家少夫人”。
这五个字,不是询问,不是请求,更不是商量。
是一种盖棺定论的宣告。
是一种不容置喙的授予。
是他用自己的方式,在向全世界宣示他的主权。
他将她从“念念的母亲”,变成了“顾承颐的妻子”。